城南旧事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0
        城南拐角有一家酒馆,破破旧旧的。像一位饱受风霜摧残的老妇人一样,苟延残喘的生活着。

        常常会有外地来的商队寄宿在这里,因为外来的货物要先经过县太爷的办公桌,在此之前货物不得入城。故而为了方便所以来此。

        掌柜的常常会和伙计两个人蹲在门口晒太阳。掌柜的穿一身破旧的分不清颜色的蓝黑色长衫,坐在最高的台阶上。伙计肩膀搭着一块破烂的毛巾,坐在最底下的台阶上,听着掌柜的讲故事。到了激动处,用袖子抹去流到嘴边的鼻涕。

        我时常会去酒馆里买三碟花生米和一壶酒,坐在靠近窗口的最深处的桌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食客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但我常常还是因为在等一个人,有时候经常等不到,但偶尔,会一连几天都看到他。

        这一天,风雪交加,掌柜的和伙计两个人围在火炉边上。我仍旧坐在常坐的地方,边上是温热的酒和三碟花生米。掌柜的热情的叫我过去一起坐,我微笑的摇头谢绝。已经半个月了,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以前他也会消失一段时间,但从来没有这么久过。

      大风夹杂着雪花吹开了酒馆的门,伙计用袖子抹着鼻涕,咪蒙着眼睛去关门。一个人影闪了进来,扫视一圈之后,径直走向了我。我举起酒杯向他示意。掌柜的叫一声:短毛又来蹭饭了啊?吩咐了伙计给他取一双筷子,又转头向炉子里添了点柴火。

        短毛今天换了一件灰色长衫,却仍然是破破旧旧的。掌柜的盯着短毛的衣服,调笑的说:这不是东街菜铺李掌柜扔掉的那件吗?短毛讪笑两声:他不要之物,我取来何罪之有?伙计擦了擦鼻涕,给短毛放下筷子,转身的时候碰到了他的灰色长衫。短毛脸上笑容淡去,用力的擦拭着被伙计碰到的地方。掌柜的调侃的说:本来就是脏的,还擦什么?短毛斜白了掌柜一眼,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

      “你知道么,革命军快要打过来了。”短毛将头贴近桌子,神秘的说。

        “那又如何,革命军未必比这个无能的县太爷好”掌柜的搬了个凳子坐在我的对面。

        “那谁知道,但我听外面来的人说革命军专门杀长头发的人,县太爷是长头发,你也是长头发,但我昨天就把自己的头发剪掉了”。短毛摘下自己的小圆帽子,摸着硬硬的头发茬。掩饰不住得意的目光望向掌柜的。“县太爷的衙门不好进,但是你这个小酒馆,革命军一条枪都能给你捅塌了,说不定还能看见你的头挂在城头的旗杆上呢”。

        掌柜的一脸铁青的站起身来,估计是想把短毛推出去,然而看了看那件长衫,终究是没有伸出手去。

        短毛又消失了。大雪过后泥泞的路面让商队们寸步难行,酒馆里又冷清了下来。掌柜的可能是厌烦外面房檐的滴水声,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我仍是热了一壶酒坐在角落,近日来城里有关于革命军的小道消息充斥在大街小巷里。县衙里出动了兵差抓捕造谣者,并且发出布告:凡是发布造谣关于革命军消息的人,只要是抓住,通通严惩。但是我从酒馆对面那一排紧闭的店铺门面看得出来,革命军确实是要打过来了。

        短毛再一次出现是一个晴朗的下午。他换上了一身宝蓝色长衫,笔挺又干净。脸上手上的污渍也不翼而飞,带着两个胖乎乎的人进了酒馆。

        这两个胖人点了一桌子好菜,恭恭敬敬的将短毛奉为座上宾。短毛向我一招手,我也举起酒杯向他示意。

        他们这一餐吃了许久,并且花了六两银子。掌柜的拿着碎银子块哈了一口气,放到衣衫上擦擦。饭毕之后,短毛仰躺在椅子上摆摆手说:“你们两个我都记住了,等革命军来的时候你们两个随我一起去城门口迎接。让革命军的军爷们认识一下你们,再加上我帮你们两个美言几句,你们两个不仅生意不会差,甚至会更好。”

        两个胖人点头哈腰的告别了短毛之后,短毛也慢慢的踱步走了出去。

        这日之后,短毛开始高调的在城里散布着革命军的消息,县衙拍人抓了他,但是不到下午又被放了出来,而且从此之后,短毛出入县衙如入无人之境。

        一个月过去了,短毛翘首以盼的革命军并没有如期到来,反倒是之前短毛做过承诺的那些人都开始渐渐认为短毛是个骗子,县衙也将短毛收监,等待来年以造反的罪名,处死短毛。城里消失了很长时间的辫子又多了起来。短毛也渐渐的被遗忘。

        两个月之后,又一个城市被革命军占领。城里关于革命军的流言又多了起来。长辫子悄悄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顶瓜皮小帽。帽子下面鼓鼓囊囊的东西,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

        革命军终于还是来了,封闭城门的前一天,我看见肥胖的县太爷爬上了轿子顺着城墙脚下溜了出去、城里剃头匠的活儿忙的做不完,短毛又出现在街道上。这一次,短毛趾高气扬的坐在一顶小小的轿子里。四个圆鼓鼓的瓜皮帽小心翼翼的抬着轿子走进了县衙。剪完短发的人们相互打着招呼互相问起近况,几个有名的大地主请了当地著名的戏班子在四个城门搭台唱戏。而短毛作为县衙的主人,走到哪里都能得到最尊敬的款待。

        革命军进城的那几日,短毛穿着一件名贵的丝绸长衫带领着城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站在城门口等待着革命军。远处传来几声枪响,锣鼓喧天的声音停顿了几秒,随后更加卖力的表演起来。

        革命军的带头人是一个面有刀疤、络腮胡子的人,他看着远处走来的短毛和短毛身后的人群,缓缓的抬起了枪口。

        络腮胡子把短毛的头颅挂在城墙上,城墙上张灯结彩。络腮胡子重新进行了一次入城仪式:他趾高气扬的坐在一顶小小的咯吱作响的轿子里。四个短发的瓜皮小帽小心翼翼的抬着轿子走进了县衙。城里有名的几位大地主请了当地的戏班子,在四个城门搭台唱戏。而络腮胡子作为县衙的主人,走到哪里都能得到最尊敬的款待。

        掌柜的和伙计仍然是常常坐在酒馆的门口晒太阳。只不过剪短了头发,看上去清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