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不仅仅是时间轴或地图上的一个点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8-25
远方与故乡

谈到故乡,每个人都可以从记忆图册中截取出独一无二的片刻:或许与村镇里古旧发亮的青石板路相关,或许弥漫着童年时的糖葫芦的香味,或许用温馨的小院牵制了你的脚步,或许唤起了出门远行前母亲的殷切叮咛声。“故乡”,不仅仅是时间轴或地图上的一个点,它代表了我们“所向往的生活意义源头”,引导我们思考“远方”的含义。

“远方”似乎总与“故乡”处于对立的境地,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走出家门奔赴世界必然意味着告别原有的舒适区,离开其实是一种失去。而在外闯荡历经沧桑后,人们又不可抑制地怀念起故乡的种种曾经,回归象征着一种寻找。

绵延的乡愁勾连起故土的这一端与远地的那一端,隔着一座山,有人洞穿了故乡的封闭;隔着一道峡,有人感知了故乡的思念;隔着一片海,有人看见了故乡的强大。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我们怀着一腔赤诚,告别身后的故乡,迈向广阔的天地,且行且寻觅。

汪曾祺:纯粹的诗人,最后的士大夫

汪曾祺在《桥边小说三篇 后记》中提到:“我以为小说是回忆。”他回忆着童年生活、乡俗人事,把旧乡、旧人、旧事从记忆中提取出来,将其融入笔触,使高邮地区的风土人情、时空画面在小说一一具现。

无论是早年间的作品《翠子》《春天》,还是《受戒》《大淖记事》等代表作品,故乡高邮始终处于他的取材范围内,它或是模糊地化作情节发生的背景,或是具体地成为故事的主体,具有不可忽视的地位和作用。

汪曾祺出生于江苏高邮的一个士大夫家庭,祖父汪嘉勋考有功名,指导汪曾祺读书、练毛笔字、写文章;父亲汪菊生熟读经史子集,喜好侍弄花鸟、挥毫泼墨,一如传统文人的文化素养和审美情趣。在古典文学的浸润中成长,和睦顺适的环境滋养了汪曾祺典雅平和的品性,与中国古典文人相融、汇通。

“中国的各种运动,我是一个全过程。”汪曾祺一生见证了太多军事斗争、政治运动、 社会 巨变,历经种种跌宕漂泊,却未曾报以怨诽,他只是从远方召唤回来这些自指缝里随随便便漏出的记忆,用无声的平淡讲述平凡有趣也温暖的故乡事、微不足道却坚强的故乡人,平息当下 社会 环境所带来的伤痛,为自己和读者搭建起遮雨棚。

莫言:魔幻现实中的高密东北乡

如果把文学比作美术,莫言的作品一定是涂抹着浓郁色块的油画。一望无垠的高粱地里埋藏了 历史 的许多秘密,跌宕起伏、充满野性的故事无时无刻不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演。地痞流氓和英雄好汉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非黑非白、亦正亦邪的性格和行为让人物面目扑朔迷离的同时也更加饱满鲜活。莫言打破了“故乡”的程式化印象,不再赋予它平静安宁的姿态,而是用幻想揭示了 历史 和人性的另一面。

“高密东北乡”不是一个真切的地理位置,而是莫言精心搭建起的、只属于他的文学王国。他以故乡为原型,巧妙地把一些人、一些事、一些风俗、一些传说融入进自己的小说。《丰乳肥臀》的上官鲁氏带着莫言母亲的影子,她象征大地、世界与生命;《生死疲劳》中驴和猪的声音淹没了人声,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显得可怕又可笑。莫言没有对乡村进行精确地复刻,却通过荒诞、夸张、象征、滑稽、讽刺等带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手法来呈现20世纪中国 社会 的复杂面貌。

莫言创造出的“故乡”是一个好与坏、善与恶、美与丑激烈交战的地方,远离城市的民间代表原始的人性,充满自然力和生命力,但同时落后、愚昧、暴力也让这里藏污纳垢,布满肮脏的血痕——如此多元的高密东北乡经由莫言的文学冒险,向世界展示了特立独行的形象。

席慕蓉:以诗为名,寻找故乡的记忆

席慕蓉的人生由许许多多的地名编织而成,原名为穆伦·席连勃的她是蒙古族人,生于重庆,后辗转于上海、南京、香港,留学于比利时,最后定居台湾。她自称是没有故乡的,因为“故乡除了是个空间,还需要用时间去经营”,动荡不安的战争年代剥夺了她熟悉亲近家乡的机会,她在宏大的 历史 潮流中颠沛流离,来不及为自己准备一个“故乡”,“故乡”只是她心中一个美丽而缥缈的梦。

在漫长的寻乡路上,席慕蓉通过诗歌这种浪漫而又抒情的形式来表达她对故乡温柔的想象和炽热的爱。她提笔写下“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在海峡的这岸遥想月光笼罩中的大陆;她低声吟咏“我的折叠着的爱,像草原上的长河那样婉转曲折”,仿佛回到了浩茫草原重新聆听千回百转的蒙古长调;她高声疾呼“请给我一首歌吧,好让我终于可以深深地记得,这壮美的高原,这父祖的山河”,将对故土的眷恋宣泄得畅快淋漓。

同许多同龄的台湾人一样,席慕蓉可能更适合归类为“漂泊者”,她不曾真正接触过“故乡”,重庆不是,香港不是,甚至蒙古草原也不是——它没有承载她的生活记忆,只是父母经验凝聚起的温暖。但她始终坚持寻找回家的路,“生命在成长,有一个时间,故乡会回来找你”,寻根的脚步永不停歇。

热烈灿烂、生动鲜活的民族文化在苍茫的中华大地上跳动,它或许如江南水乡般温柔,或许似山岗草原雄壮,融入血脉、刻入肺腑,代代相传。当万千游子为了不同的寄望奔赴远方,会逢陌生的风土,也终将在回望故乡的那一刻再次确认自己“故乡远游人”的身份。

当汪曾祺在现实中迷失了自己时,他向故乡高邮寻求帮助。从青年到暮年,他屡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在残酷冷峻的 社会 中找不到归属与认同,于是他在回忆与怀旧中书写故乡,以乡思排解苦楚、慰藉内心,回归那个淳朴温情的故园。

当走出高密东北乡后,莫言才意识到故乡给他打下的烙印。他在作品中描绘了一片鲜红如血的高粱地,那里满目猩红、暴力混沌,却也寄寓生命的狂欢。《丰乳肥臀》中的母亲、《檀香刑》中的孙丙,他们活成了一个个传奇,用刚强不屈的民族精神昭示了莫言的文化血脉。

当席慕蓉站在海峡对岸时,她仍与生命的原乡——内蒙古相连。尽管她不曾在蒙古高原生活过,这片雄厚的土地却早已成为她血液中的基因。回到老家的第一天,她看到驰骋草原的牧民,真正理解了父亲的乡愁,也真正形成了自己的乡愁,将中华记忆继续传承下去。

小霍丁·卡特曾言:“我们希望有两份永久的遗产能够留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是根,另一个是翅膀。”故乡的根让我们找到了“我是谁”的认同感,源源不断地为我们输送蓬勃的生命力量,于是我们插上民族精神的翅膀,勇敢地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