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的礼物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13
2009年11月17日,农历十月初一,很普通的一个日子。

连长周城北从早上开始便有些郁郁寡欢,说话少、吃饭少、眼睛总是怔怔的,时不时的还长吁短叹几声,到了晚饭后更是有些过分,来回踱步、焦躁不已,甚至都有些神思恍惚了。

文书翁翰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并不作声,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眼瞅着到年底了,连长也要正连满3年啦,现在团里作训股长空缺,他是作训参谋下来任职的,正是天时、地利的好机会啊。现在虽说不是研究干部的时候,但年终考核刚结束,老兵马上退伍,从上到下工作相对轻松了很多,团里一般都会在这个时候明里暗里地考察一下干部,好为年底的“位置挪动”打基础。前天晚上,连长给副参谋长打了一个电话,他们是老乡,用家乡土话唠了好一会,他进出之际,依稀听到“政委啊,哦,后天回来,十一月,初一,政委能让去吗?必须的,好,晚上八点后,烟,酒,注意影响”这么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叶落知秋、见微知著,从不多的几个字眼,他已经大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翁翰林念转至此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要说连长这人吧,确实很优秀,工作上干得有声有色,三年里和指导员一道硬是把个后进连队带到了标兵连队,做人上更没得说,就说转士官这个基层最敏感的问题吧,他常常是上顶下扛,想方设法把那些真正的骨干留下来,但个人从来没收过兵们哪怕是一根烟的礼物。可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不得不整这送礼、拉关系的事,他能不难受吗?一整天的仰叹俯吁、踌躇不定,或许是在下最后的决断吧。

看完新闻,连长周北城又重重地发了一阵呆,还破天荒地抽了一支烟。看着连长难受的样子,翁翰林觉得当连长其实也没什么好么,还不如当个文书呢,该干嘛干嘛,到期走人、来去潇洒。

“翰林,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有什么事让干部打我手机”,周城北一边说,一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好的,您就放心的去吧,连里不会有什么事的,自己的事要紧”,翁翰林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意味深长地应答着。

周城北好像感觉到了文书话中的其它意味,但也并未深究,只是拉开柜门提着那个有些鼓囊的黑色大塑料袋快步走了出去。

东北的夜来得特别早,下午4点多就开始黑黢黢起来了,到了8点钟时光,感觉好像已经是深夜一般。好在还有几盏昏黄的路灯, 让人不觉得夜的狰狞,雪又漫天飞舞了起来,在暧昧的灯光下,如发怒的白狐一般,狂乱地四处窜散。

翁翰林看着连长消失在雪花中的身影,兀自发起呆来,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总是在眼前晃呀晃的,让他胸口闷的喘不上气来。连长向来都是干脆利落的,去哪里就是去哪里、干什么就是干什么,“翰林,我去二连和他们连长下盘棋去,有事叫我”、“翰林,我去机关找一下军务刘股长,看那个王澍澎休假的事怎么样了”,可今天呢,“翰林,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去哪里,干什么去,都没说清楚嘛!特别是那个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的,肯定“内容”不少。连长什么时候自己亲自买过这些劳什子啊,除了给嫂子的东西,都不是我翰林给他跑腿吗,可这一次却是自己上街逛了半天,末了提包东西回来,还神神秘秘地直接塞柜里了。不一样了啊,真不一样了,虽说现在人们总在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确实也有很多事变得“模棱两可”了,可大家还是希望这世界是激浊扬清、阳光明媚的呀,要是连长从此真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真“潜规则”了,那可真就太没意思了。

“叮铃铃……”,连部的电话突然响了,把定定出神的翁翰林吓了一跳。

“你好,步兵一连……我是文书……副参谋长好,我们连长出去了,是的,8点多才走的,就拿一大包东西”

“是,我不会说的,副参谋长再见”

接完电话,翁翰林有点愤愤然,甚至开始怨恨起副参谋长起来。都是他“教唆”、“引诱”连长,要不连长怎么会去干这送礼拉关系、跑官要官的事呢,还“不要和其他人说你们连长拿东西出去了”,什么意思嘛,好端端一个优秀连长被他教坏了。回头再细一琢磨,他觉得他一向崇拜的连长也不怎么样。平时装得很像个样子嘛,艰苦朴素、任劳任怨,对部属也好,经常教育战士们要行得正、走得直,要凭自己的实力说话,要一股正气顶到底。可是轮到自己头上怎么就“疲软”了呢?又是打电话探口风、又是买东西备礼包,还偷偷摸摸、神神秘秘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糊弄谁呢?连长的光辉形象在他的心目,一下子从珠穆朗玛峰跌落到了马里亚纳海沟。

雪下的更大了,天地浑然一体,一片苍茫素白,像是祭奠某些逝去的人或折断的信念一般。

突然,翁翰林从窗户看到一个白乎乎的影子急步向连队走来,看那步幅、看那形态,不是连长是谁?

“翰林,快给我打盆热水来,好冷啊,这天……”,眨眼功夫,连长就蹿回了连部。身上的雪已经抖落了,但睫毛上的冰屑子仍在一闪一闪的,像是电视里那些妖艳女明星的贴片,细一瞅,脸色有些发青、眼圈泛红,好像是一直在雪地里呆着似的。

翰林有些纳闷了,连部离团部就那么两步地,怎么会这样呢?看他眼圈发红,似是流过泪,难不成是让政委给训出来,让他在雪地里拔军姿了?也不对呀,手里的东西没了啊,那肯定是收下了嘛,没道理啊。

“愣着干什么呀啊,快打点水啊,我这都快冻僵了”,周城北都有点生气了,这个兵,平时机灵的像个陀螺,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是,连长,你这怎么整成这样了啊,那…那…”翁翰林本想问问那事办的怎么样了,但终究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文书,问那样的问题不合适。

“那什么呢?今天怎么还结巴上了呢,赶紧整点热水来”,周城北都有点不耐烦了。

“那啥,那会副参谋长给你打电话来着,问你走了没,还问你拿东西没,还不让我跟其他人说”,翰林一顺嘴全告诉连长了,同时他也是想最后看一看连长的反应。

周城北淡淡地说道:“哦,知道了,你也真别和其他人说了,就到你这儿打住,快去吧。”

翰林彻底失望了,连长的恢复常态、连长的平静如水,都让他开始有些痛心疾首了,不就是送出去了么,不就是完成“心愿”了么,至于吗,还“就到你这儿打住”,虚伪!人啊人,怎么转变的就这样快呢?底线的突破真是简单呐!

翰林拿了脸盆木木地走了出去,他心中一片茫然。

等他打了水回来,听到连长在小声地打着电话,以往碰到这种情况,他是要关紧门离开的,可今天偏不,我偏要听听你这小九九。

“云霞,我本来打算不去了的,我是一线带兵人,是要给战士们做榜样的,可副参谋长说没事去吧,说咱爸今年刚去逝,逢第一个‘祭祖节’,十月初一,按老家规矩是应该带些烧纸、烟、酒,去十字路口祭奠一下的,但他让我晚点去,最好不要让战士们知道,虽然没什么要紧的,但在部队里终究是影响不好,他说的也有道理。今天正逢大雪,我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说来让你笑,流了不少泪……我自己的事啊,知道了,你别急眼啊,我自己的事能不想吗?能不着急吗?可老兵马上要离队了,我一步也不能离开啊,政委是和我们老乡,可这事不是老乡不老乡的问题啊,有程序有原则的,是…是…是,我也会努力争取的,‘尽人事而听天命’吧……好了,你早点睡吧……”

文书翁翰林在门外听着,先是脸一阵滚烫,再后来眼睛就有点湿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