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创作谈 / 葛亮谈《书匠》:手艺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01
手艺
葛亮

这篇小说,关于匠人。

数年前写《北鸢》,书名源自曹雪芹的《废艺斋集稿》中一章——《南鹞北鸢考工志》。这一番遇见,也是机缘。不类《红楼梦》的洋洋大观,《废艺》是曹氏散逸的作品,得见天日十分偶然。据马祥泽先生回忆,这既是中日文化间的一段流转,但也终于有残卷难全的遗憾。我感兴趣,曹雪芹何以致力于此书。其在《考工志》序言末尾云:“以集前人之成。实欲举一反三,而启后学之思。乃详查起放之理,细究扎糊之法,胪列分类之旨,缕陈彩绘之要。汇集成篇,以为今之有废疾而无告者,谋其有以自养之道也。”说得透彻,教的是制风筝之法,目的是对弱者的给养。由是观,这是一本“入世”之书,亦是“济世”之书。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曹氏作此书,寓艺于义。

由此,写了《北鸢》中的龙师傅,便是扎风筝的匠人。失意之时,卢家睦给他“四声坊”一方天地,他便还了他一生承诺。“这风筝一岁一只,话都在里头了。”其三世薪传,将这承诺也传递了下去。

“匠”字的根本,多半关乎传承,抑或坚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韩愈在《师说》中批评所谓“君子”轻薄相师之道,犹不及“百工”。匠人“师承”之责,普遍看来,无非生计使然。但就其底里,却是民间真精神。当下,这坚守或出于无意识,几近本能。时代日新月异,他们的手艺及传统,看似式微,曹氏以“废艺”论之,几近成谶。他们淡出了我们的生活,若不溯源,甚至不为人所知。其中脉络,自不可浩浩汤汤,但仍有一脉涓流,源源而不绝。

写《书匠》,是因为先祖父遗作《据几曾看》手稿的救护,得以了解“古籍修复师”这一行业。“整旧如旧”是他们工作的原则。这是一群活在旧时光里的人,也便让他们经手的书作,回到该去的断代中去。这些书的“尊严”,亦是他们的尊严。我所写的,便是这一南一北两个修复师,他们有不同的学养、承传与渊源,代表着中西两种不同的文化脉络,而殊途同归。连同他们生命里的那一点倔强,亦休戚相关。他们的命运,交织与成全于历史,也受制于那一点盼望与落寞。他们是这时代的理想主义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也因此,我开始走访这些匠人,于不同的行业,去了解他们手艺和背后的故事。他们多半朴讷,不善言辞。或许也便是这一点“拙”,建造了和这尘世喧嚣间的一线壁垒。只有谈及自己的手艺,他们会焕发光彩,因来自热爱。他们亦不甚关心,如何被这世界看待。时代淘洗后,他们感怀仍有一方天地得以留存。自己经手而成的物件,是曾过往于这世界最好的宣示。这一点信念,是其强大之根本,便甘心暮鼓晨钟,兀兀穷年。

是为《书匠》所记。这个故事,是“匠传”小说系列的首篇。“传”既有传承之意,也为这些匠人们聊作小传。文字绵薄,权当一道时间的铭刻。

葛亮,男,原籍南京,现居香港。香港大学中文系博士毕业,现任高校副教授。文学作品出版于两岸三地,著有小说《北鸢》《朱雀》《七声》《戏年》《谜鸦》《浣熊》《问米》,文化随笔《绘色》《小山河》等。作品译为英、法、意、俄、日、韩等国文字。曾获首届香港书奖、台湾联合文学小说奖首奖等奖项。代表作两度入选“亚洲周刊华文十大小说”。《北鸢》亦获2016年度“中国好书”“华文好书”评委会特别大奖, 年度中版十大中文好书等。2019年,《北鸢》入围第十届“茅盾文学奖”10部提名作品。 作者获颁《南方人物周刊》“年度中国人物”、“《GQ》中国年度作家”、2017海峡两岸年度作家。
相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