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火锅汤的女孩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13
文|西风南浦

01

7月,北京,东来顺。

我和坦坦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大锅麻辣蹄花铜锅。

透过氤氲的热气,我静静地看着坦坦将一大勺火锅汤盛进碗里,然后嗞溜嗞溜地喝着,然后鼻涕眼泪流一脸。

“说吧,你和阿桦为什么分手了?”我拨了拨挡在眼前的热气,想更加清楚地记录下这朵奇葩的野蛮行径。

“咳咳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毕业就分手了呗……艾玛,这汤可真够味,辣的我眼泪都流嘴里了……”坦坦被火锅汤呛得一边咳嗽一边用手胡乱抹着脸上的不明液体。

“那不是眼泪,是你的鼻涕。”我递给了坦坦一叠纸巾。喝火锅汤已经够奇葩的了,还把鼻涕当眼泪,此刻我真想跟周围投来异样眼神的顾客说一声:“不好意思,我走错桌位了。”然后淡定地离开。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走,因为眼前这位不顾脸面一边哭一边抱怨“汤太热”的姑娘已经掏不起这顿火锅的银子了。如果她因为吃霸王餐而被拎到局子里关禁闭,三更半夜去把她捞出来的人还是我,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02

坦坦的真名其实不叫坦坦,之所以有了这么个称号,完全沾了她那一马平川的A cup的光——十分平坦。可是坦坦不以为然,她说这个“坦”是“坦克”的“坦”,说明她可以像坦克一样坚强,进可攻,退可受。(对,我没有打错字,就是“受”。)

我们不明白“坦克”的“坦”和“平坦”的“坦”差在哪里,于是也就不在意她的强行解释了,反正我们叫着开心,她听着舒心就好。

坦坦喜欢民谣,刚进大学就加入了吉他社团,在这里,她遇到了那个后来给了她爱也给了她痛的人。

阿桦的全名叫白子桦。可是他的样子却很难让人联想到霍建华饰演的那个仙袂飘飘的长留上仙白子画。阿桦是四川人,从小在人杰地灵的地方生长,被辣椒水泡出了一身“辣妹子”般白皙的皮肤,再加上高瘦的体型,还真像一棵挺直溜儿的白桦树。

在我的意识里,搞音乐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自带一种艺术家的气质,阿桦也不例外,他留了一头狂放不羁的,差不多到肩膀的长发,平时喜欢在头顶扎成一个小辫子,再配上一副细边框的黑边眼镜,颇有些日系和风的意味。后来,坦坦曾神秘地告诉我说,她第一眼看见阿桦的小辫子的时候,就被那迷人的气质给征服了——妈呀,艺术家!活的!

当然,他们真正在一起是在元旦晚会合作了一首《同桌的你》之后。

宽敞的舞台上,四周的灯光昏暗下来,仅有的两束镁光灯打在他们身上。坦坦一袭白色连衣裙,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她闭着眼睛,静静地等阿桦拨出第一个音符。

全场屏息凝神,一片安静,六弦琴在阿桦修长手指的拨弄下渐渐发出缓慢而悠扬的声音,坦坦随之轻启丹唇:“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曾经最爱哭的你……”

阿桦的琴声婉转悠扬,坦坦的歌声清澈嘹亮,偌大的会场除了他们天衣无缝的合作外找不到半点杂音,每个人都沉醉在自己的回忆里,恍惚间,坦坦和阿桦竟也觉得彼此就是青春里的那个“同桌”。

晚会结束后,阿桦拉住坦坦,说想送给她一个字,让她把手伸出来。坦坦直接把手塞到了阿桦手里,感受着阿桦留在她掌心的一笔一划。字还没有写完,坦坦就猜出来了,是一个“您”字——你在我心上。

坦坦大笑着把手从阿桦手里抽出来,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玩什么小孩子家家的文字游戏。”说完,就吧唧在阿桦脸上印下了一个浅粉色的唇印。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03

学生时期的爱情往往都比较尴尬,因为大家没有什么钱,玩不了浪漫,偶尔浪一把,还常常需要付出吃土一个月的惨痛代价。

坦坦和阿桦也是如此,仅有的一点结余也都用在维护琴具上了,所以他俩的约会不是像正常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而是要么在琴房里你唱我和,要么在小树林里你弹我唱。你可以说这是情怀,可是他们自己知道其实就是穷逼。

有一次,阿桦省吃俭用偷藏了一百块的私房钱,想请坦坦开开荤。可是一百块钱能吃什么呢?太高端的地方,钱不够;太低端的地方,没诚意。这时,他偶然看到了肯德基搞活动,有优惠券的消息,20块钱的优惠券可以当25元的现金使用。

阿桦掐指一算,觉得十分合适,就用一百块全都买了优惠券,一共5张。

这样就能吃125元的东西了吧?阿桦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他拉着坦坦神神秘秘又难掩兴奋地冲到肯德基将5张优惠券往桌上一拍,满脸骄傲地让坦坦随意点。然而阿桦的骄傲在三秒钟之后止于服务员面带微笑的一句:“对不起先生,本店的优惠券一次只限用一张,不能够叠加使用。”

弄清楚是什么状况后的坦坦笑弯了腰,她大手一挥,收起了其余4张优惠券,点了一份最便宜的双人套餐,说:“没关系,接下来我们还能连吃4天呢,天天都有新感觉!”

从那以后,坦坦拒绝了麦当劳,拒绝了德克士,也拒绝了必胜客,快餐她只吃肯德基,而且不管肯大叔怎么变着花样出新品,坦坦都不为所动,她永远只点一份最便宜的双人餐,哪怕后来她成了一个人。

04

有次学校里举办活动,坦坦担任主持人。导演要求女主持人一律穿高跟鞋,可是坦坦作为一只民谣妹,从来都是帆布鞋加身,哪会有高跟鞋这种神器?她就拉着阿桦一起去市中心买鞋。

两个人遛遍了各个大小商场品牌专卖,都没找到一双合适的,不是太贵买不起,就是样式不喜欢。他们就跟俩傻子似的乐呵呵地逛了一天,一无所获,最后决定用买鞋的钱去吃火锅。

阿桦是四川人,能吃辣也爱吃辣,对火锅更是情有独钟。坦坦在遇到阿桦以前只吃清汤锅,但是与阿桦在一起之后,连鸳鸯锅都省了,直接跟着他吃麻辣锅。坦坦说这叫爱屋及乌,如果两个人连吃都吃不到一起去,那还谈什么爱呢?

坦坦喜欢和阿桦一起吃火锅。因为每次吃火锅的时候,总是阿桦一个人忙前忙后,调好蘸料,把菜煮好,然后夹到坦坦的碗里,等坦坦吃到嘴里以后才开始为自己忙活。

每当这时,坦坦总会托着腮帮子看阿桦有条不紊地收拾着眼前的一切,常常忘记嘴部的咀嚼运动。当第一次看到阿桦将火锅汤盛入碗中,然后开始慢慢品尝时,她激动地尖叫起来:“啊!你是想死了吗?不知道这样容易得……咳咳……食,食……”结果她忘了嘴里还有没下咽的东西,“食道癌”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自己差点被呛死。

阿桦一边拍打着坦坦的背,一边帮她擦去嘴角的食物残渣,说:“火锅的精华全在汤底,所以吃火锅最重要的是汤,而且不喝温度过高的汤底的话,根本不会得什么食道癌,你可以尝尝啊。”说罢,阿桦也帮坦坦盛了一碗汤,并小心地为她吹凉。

坦坦将信将疑地接过碗,抿了一小口,觉得……哎,别说还真不错啊!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立志喝遍天下的火锅汤。

当坦坦给我说起这一段的时候,我觉得她一定是脑残了,爱屋及乌的力量真可怕。

05

品尝到了火锅汤的美味之后,坦坦常常买火锅料自己煮。她煮的火锅没有肉,没有丸子,连个菜叶都没有,汤煮好了以后,往里放一袋面,传说中的“坦式火锅”就做好了。

她和阿桦经常对着脑袋一边满足地吃着“坦式火锅”,一边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等以后我们有钱了,一定要喝到所有口味的火锅汤!”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等真的赚钱的时候,那个当初许诺一起花钱的人却不在了。

临近毕业季,好多情侣因为前程问题各奔东西,作鸟兽散,坦坦和阿桦一不例外。

阿桦一心想投身到音乐事业的滚滚洪流之中,毕业后不打算直接找工作,而是想和朋友先做一段时间的流浪歌手,去结识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打华语乐坛的另一半壁江山。而坦坦呢,则想先找份比较稳定的工作,等有了经济基础之后,再去搞音乐梦。

阿桦觉得青春不等人,怕一旦工作了,自己的音乐梦也将就此搁置,不如趁年轻去放手一搏。他想让坦坦跟着他一起去追梦,可是坦坦的家人死活不同意,坦坦拗不过家里,想让阿桦留下来和自己一起先工作。

然而阿桦还是走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扎着他傲娇的小辫子,背着他的吉他,去了南方。

坦坦本来不想去送他,怕忍受不了离别的场面,自己一冲动跟他去流浪,但是犹豫再三,还是去了。离别只有一次,错过了真的会抱憾终身。

临行前,坦坦朝阿桦的背包里塞了几袋火锅底料,叮嘱他,如果饿了,记得给自己煮碗面;以后每次吃火锅,都要想起她;要记得他们一起喝遍天下火锅汤的诺言……

坦坦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说到泣不成声,说到火车鸣笛。

最后,阿桦放开了在自己怀里哭成了泪人的坦坦,将她推下火车,说:“好好照顾自己。”

好好照顾自己,真是这世上最不负责任的情话。看似是在关心你,其实是在撇干净与自己的关系——你自己管好自己吧,我照顾不了你了,你的死活都要自己负责,与我无关。

但是坦坦还是傻傻地信了,相信阿桦一直关心着自己,那个愿意陪他一起喝火锅汤的女孩。

06

坦坦在入职前来了一趟北京,她说,听说北京的铜锅火锅特别正宗,想来喝口汤。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你不恨他么?不讨厌他的自私吗?”我看着坦坦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地一阵心疼。

“我为什么要恨他啊,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梦想的权利,只不过他的梦想不是我罢了。”坦坦将鼻涕和眼泪都擦好,吸了吸鼻子,拖着哭腔说,“其实,我还要感谢他,感谢他能陪伴我走过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感谢他能带给我这么多美好的回忆,还得谢谢他让我知道了火锅除了吃以外,还能喝汤——嗞,不过,这汤可,真特么烫啊!”

坦坦大概真的是被汤烫到了吧,不然她怎么会说不出话来了呢?她的眼泪怎么又会扑哧扑哧地掉到碗里呢?哎呀,这姑娘,不能喝还偏要喝,要喝也不叫我陪她喝。

于是我也盛了碗火锅汤,陪着她干了一碗。

或许我始终不会爱上喝这种奇怪的东西,但是我觉得,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依然会记得这个爱喝火锅汤的女孩,和她那段如火锅般沸沸扬扬但终未煮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