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文档: 忽又重听《走西口》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13-08-13
忽又重听《走西口》
(节选)
梁衡

正月里回家乡过年,初三那天作家赵越、亚瑜夫妇请吃饭,点的全是山西菜,不为别的,就是要个乡土味。席间,我问赵兄,最近又写了什么好歌词。我知道这几年他在词界名声大振。从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到山西歌舞剧院出国演出,无不有他的新词。他说别的没有,倒有一首《走西口》,是旧瓶装新酒,还可自慰。我知道《走西口》是在山西、内蒙、陕西一带流行极广的一首民歌。过去晋北、陕北一带生活苦寒,一些生活无着的人便西出内蒙谋生,有的是去做点小买卖,有的是春种秋回,收一季庄稼就走。这一生活题材在民间便产生了各种版本的《走西口》,大都是叙青年男女的离别之情,且多是女角来唱,其词凄切缠绵,感人肺腑。赵君这一说,再加上这满桌莜面山药蛋、酸菜羊肉汤,乡情浓于水,歌情动于心,我忙停箸抬头请他将新词试说一遍。他以手辗转酒杯,且吟且唱:
叫一声妹妹哟你泪莫流,
泪蛋蛋就是哥哥心上的油。
实心心哥哥不想走,
真魂魂绕在妹妹身左右。
叫一声妹妹哟你不要哭,
哭成个泪人人你叫哥哥咋上路?
人常说树挪死来人挪活,
又不是哥哥一人走西口。
啊,亲亲!
挣挣上那十斗八斗我就往回走。
就这么几句,我心里一惊,不觉为之动容。确实是旧瓶新酒,变女声为男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其悲中带壮,情中有理,虽无易水之寒,却如长城上北风之号,只有在黄土地上,在那裸露的沙梁土坎上,那些坡高沟深,无草无树,风吹塬上旷,泥屋炊烟渺的黄土高原上才可能有的这种质朴的赤裸裸的爱。这是小溪流水,竹林清风,《阿诗玛》、《刘三姐》等那种南国水乡式的爱情故事,所无法比拟的。赵君过去写过许多洋味十足的诗,其外貌风度也多次被人错认为德国友人,墨西哥影片里的角色等。不想今日能吐出如此浑厚的黄土之声。我说你以前所有的诗集、歌词都可以烧掉了,只这一首便可使大名传世。这时一旁的亚瑜君插话:“别急,你听下面还有对妹子的呵护之情呢。”赵君接着吟唱:
叫一声妹妹你莫犯愁,
愁煞了亲亲哥哥不好受。
为你码好柴来为你换回油,
枣树圪针为你插了一墙头。
啊亲亲!
到夜晚你关好大门放开狗。
……
叫一声妹妹哟你泪莫流,
挣上那十斗八斗我就往回走!
我是在西口外生活过整整六年的。大学一毕业即被分配到那里当农民,也算是走西口,不过是坐着火车走。那时当然比现在苦,但还不至于苦到生活无着,并不是为了糊口,是为了“支边”,或者是充边,是“文化大革命”中对“臭老九”的发配。当时我也未能享受到歌中主人翁的那份甜丝丝的苦,那份缠绵绵的愁。因为那时还没有一个能为我流泪滴油的妹妹。正是天苍苍,野茫茫,孤旅一个走四方。但那天高房矮,风起沙扬,枣刺柴门,黄泥短墙,寒夜狗吠,冷月白窗的塞外景况我实在是太熟悉了。你想孤灯长夜,小妹一人,将要走西口的哥哥心里怎么能放心得下,于是就在墙头上插满枣刺,又嘱咐夜晚小心听着狗叫。人走了,心还在啊。“妹的泪是哥心上的油,真魂魂绕在妹左右”,这是何等痛彻心骨的爱啊。这种质朴之声,直压中国古典的《西厢记》,西方古典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赵君谈得兴起,干脆打开了音响,请我欣赏著名民歌演唱家牛宝林演唱的这首《走西口》。霎时,那嘹亮的带有塞外山药蛋味的男高音越过了边墙内外和黄土高坡上的沟沟坎坎,峁峁垴垴。我的心先是被震撼,接着被深深地陶醉了。
祖逖闻鸡起舞,我今闻赵君一歌思绪起伏。爱情这东西实在属于土地,属于劳动,属于那些无产、无累、无任、无负的人。古往今来有多少专吃爱情饭的作家,从曹雪芹到张恨水到琼瑶,连篇累牍,其实都赶不上塞外这些头缠白毛巾的小伙子掏出心来对着青天一声吼。就像人类在科学上费尽心机,做了许多发明,回头一看远不如自然界早已存在的物和理,又赶快去研究仿生学。赵君也是写了大半辈子诗的人了,绕了一圈回过头来,笔墨还是落在了这一首上。人以五谷为本,艺术以生活为根。黄土地实在是我们永远虔诚着的神。这使我想起四十年代在陕北那块贫瘠的土地上,一批肚子里装满了翰墨的知识分子,他们打着裹腿,穿着补丁褂子,抿着干裂的嘴唇,顶着黄风,在土沟里崖畔上白天晚上地寻寻觅觅,为的是寻找生活的原汁原味,寻找艺术的源头。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
沟湾里胶泥黄又多,
挖块胶泥捏咱两个。
捏一个你来捏一个我,
捏的就像活人托。
摔碎了泥人再重和,
再捏一个你来再捏一个我。
哥哥身上有妹妹,
妹妹身上有哥哥。
我请赵君给我随便讲一件在晋西北采风的事。他说:“一次在黄河边上的河曲县采风,晚上油灯下在一家人的土炕上吃饭,我们请主人随意唱一首歌。小伙子一只大手卡着粗瓷碗,用筷子轻敲碗沿,张口就唱‘蜜蜂蜂飞在窗棂棂上,想亲亲想在心坎坎上’,不羞涩,不矫情。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这也使我想起那一年在紧靠河曲的保德县(就是歌唱家马玉涛的家乡)采访,几位青年男女也是用这种比兴体张口就为我唱了一首怀念周总理的歌,立时催人泪下。这些伟大的歌手啊,他们才是大师,才是音乐家,就像树要长叶,草要发芽,他们有生就有爱,有爱就有歌,怎么生活就怎么唱。在他们面前我们真正自愧不如。到后来,等到我也开始谈恋爱时,虽然也是在西口古地,也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锄禾田垄上,牧马黄河边。但是无论如何也吼不出那句“泪是哥哥心上的油”。现在闻歌静思才明白,真正的爱、质朴的爱最属于那些土里生土里长的山民。他们终日面对黄土背朝天,日晒脊梁汗洗脸,在以食为天的原始劳作中油然而生的爱,还没有受过外面世界的惑扰,还保有那份纯那份真。本回答被提问者采纳
第2个回答  2010-11-29
走西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