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枝花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5-31
想起她,像记忆深处的一个梦,随同那个年代,化为一声轻叹。

七十年代末,跟我玩得很投缘的发小,住在一个悠长的深巷里。那是一个全民着装清一色的年代,女性穿得服装宽松地足以怀里揣个老母鸡,远远看上去,像一个行走的衣袋子。发小的衣服总是别具一格,合身得体,大胆的剪裁,衬出了少女妩媚,曼妙的曲线,给人美美的感觉。

因为爱臭美,家庭条件也相当,我与发小走得很近,一次她穿着一件橙色的的确良上衣,盆领,腰身勾勒有致,下面着一条白色的喇叭型过膝长裙,像只蝴蝶飞到我家。显摆地说“怎么样,漂亮吧。”我眼晴瞄着她,嘴张开,完全是一幅垂涎三尺的模样。说实话我被惊到了。从那时候开始,我明白了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的道理。

母亲见状忙问“咦,这身衣服,真漂亮,在哪儿买得。”估摸想着给我量身定做,不想女儿给同伴比下去。

“不是买得,是我家楼上“江南一枝花”给做的”她脆绷绷地说。

江南一枝花,哇,名这么响,肯定美如天仙吧?

嗯,美,美,嘻嘻,她一脸坏笑的敷衍着。

发小告诉我,“江南一枝花”平时深居简出,虽然住在发小家楼上,发小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平时在街上碰到,都是戴着口罩。发小还说:最好不见她,见着了可能会吓着。夜半歌声那个被毁容的男主,你去想吧。发小神神秘秘地说。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看过了一样,其实不过是人云亦云。

发小母亲禁止我们上楼。越是不让见,好奇心作祟,越是心痒庠。便采取守株待兔的死办法,除了吃饭、睡觉、上学,我整天泡在发小家,粘着她不放。心想,百密总有一疏,说不准哪天就让我撞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碰上了。

“来了、来了,快看,江南一枝花”,发小拽着我的衣袖,兴奋而紧张。

我顺着发小指得方向,迎面走来一女子,看起来30岁左右,穿着白色飘逸的连衣裙,及腰的长发,如瀑布一样。步伐轻盈给人飘过来的感觉。突兀的是六月天还戴着口罩。走近她,发现她的眉眼俊俏,眉毛精心修过。可眼神冷得让人哆嗦,寒气逼人。

我像被施了蛊,痴痴地跟着她,目送她上楼,周遭的神秘气氛,让我无端地想起当时风靡一时手抄本“一只绣花鞋”中的情节。有一种玄灵怪异的感觉。

多次在发小家听到楼上飘下来的二胡声,如泣如诉,哀怨、惆怅,不绝如缕。

发小是发育比较早的女子,一天她拿个类似现代胸罩的小衣服给我看,我懵懂并羞她“不要脸,将胸收拢的那么高,撩人啊。”她红着脸对我说:“你也试试,长身体的时候,要塑形,不然成飞机场,穿衣就不好看了。”为了加强话语的权重,她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江南一枝花“做得,想买你都买不到。

看自己穿着紧身的小背心,前后被裹抹得一样平,有点自惭形秽。

有缘之人,终会相见,机缘巧合,我终于识得了”江南一枝花“的庐山真面目。

一次学校文艺汇演,需穿白衬衫,黄裤子。临时赶不及,发小提议我将老爸的军裤改一下,便想到了“江南一枝花”的手艺。

两人窃窃地,蹑手蹑脚走上窄窄楼梯,发现房门虚掩着,“江南一枝花”端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手上捧着一本书,边上方型小巧的红木茶几上,放着一杯绿茶,氤氲着淡淡的茶香,有一张轿子一样的床,镂空花纹雕着丹凤朝阳,有种过气的奢华。靠在窗边放着一台缝纫机,一张老板桌一样大的案板,上面放了几匹布。

悉悉窸窸的声音惊扰了她。江南一枝花抬头回眸。我怔得定住了。造物主真他妈的开玩笑,那个鼻子把整个脸毁了。那是一个奇丑无比的鼻子,如一小撮泥巴垛在她脸上,泥桨流成了个细小的钩垂在上唇上,像成倍缩小的大象鼻。

真相是残忍的。那一刻她眼神慌乱,整个世界寂静无声,我和发小恨不得遁地而逃。稍后,她打破了寂静,了解了事由,接过了我要改的军裤。

事后,我听说,江南一枝花本来没有鼻子,有人说是嗅花,被花虫啃没了,也有人说是年少时风流得了脏病,鼻子给烂掉了。

都说塌鼻子比没鼻子好,为了美,她找人花了许多钱,从大腿上挖肉,做了美容移置手术,手术不成功,就成了这副模样。

”江南一枝花“不过是世人对她调侃与嘲弄罢了。

随后不久,我随着父亲转业,离开了发小与那个县城。

近年建了初中同学群,问起发小“江南一枝花“,告之:“江南一枝花”在我们离开没多久就吃安眠药自杀了,被人发现时已过世一周。

我在想,如果她命运足够好,生在当代,通过成熟的医学移置手术,说不准她真得能成为“江南一枝花”,就凭她独特的审美情怀与嗜美如命的性格,一定会让这名被叫得响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