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优雅,即是犯禁:三岛由纪夫《春雪》书评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5
清显望得见聪子的侧脸,她正在远处同殿下谈话。她的侧脸,在朦朦胧胧额余晖的辉映之下,好似远方的水晶,远方的琴声,远方山脊的起伏,充溢着这距离酿成的幽玄气氛。加上,随着暮色的缓慢加浓,她那以疏枝间的天空为背景的侧脸,显示着一种仿佛是轮廓鲜明的黄昏富士山的姿容。

——《春雪》 重庆出版社 P142

如果没有看过本书,可阅读下面摘自百度百科的简介,若看过,可绕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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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在春天到来之时,纵是晶莹洁白不染尘埃,也终将会融化在暖阳里,消弭于无形。樱花在短暂的花期之后,纵是经历过不顾一切的绚烂,也徒留尘掩落樱的凄美哀婉。

对于清显和聪子来说,他们注定不可成就的爱情本身就是注定顷刻消散的美,如同花期短暂的樱花,在枝头绚烂过后,宁可瞬间樱落成雨,最后绚烈一回,也要在“死灭中得到永恒的静寂”。

这是《春雪》一书的主题,故三岛由纪夫的《春雪》仍不脱离于日本文学的主流情感趋向。 最灿烂的东西本就是最暗淡,美本就是生于最终极的悲。

清显和聪子这种为了爱情牺牲家族、牺牲生命的做法,与《失乐园》久木祥一郎和松原凛子的选择不谋而合。虽然他们一对是大正时代的贵族青年,一对是现代社会被婚姻禁锢的普通平民百姓,但他们都把终极的消散看做最完美无缺的永恒,死亡和寂灭是于他们而言最炽烈最宁远的归所。

具体到《春雪》本身,这样违背皇命、违背形势的自我放逐更是添了一种叛逆的色彩:贵族门庭长年累月规整的优雅,其实都是虚伪的——清显自幼长在养尊处优的贵族家庭中,深知他的父亲、母亲附庸风雅的观念,然而他的洞然与悲悯在他的父母看来无疑是一根“毒刺”:

沉默总会爆发或者灭亡。

明明和聪子青梅竹马,却从来回避承认对聪子的喜爱。哪怕要让人家表明心迹,也装作不可一世的高傲。二人爱情的火焰在天皇敕许将聪子嫁给亲王之前一直隐秘地燃烧在二人的心里,心知肚明,却装作与己无关。天皇敕许后,同样高傲的清显和聪子才真正明白对彼此的爱,才寻找到了释放的机会。

“我热恋着聪子。”

“这已经是绝对的不可能了。”

热恋而不可能,注定是情深不寿的执拗,沉默许久,也终于背离全世界得到释放。 在二人的结局被判处死刑前,她宁可遁入空门,他宁可拖一身病躯飞蛾扑火也要最后见她一面,哪怕最后死了,也不要收敛尽所有炽热的情感,遵循家族和天皇的意思,在凡世过普普通通无爱无恨的一生。

日本人的民族性格也得到体现。倒可以用“一不做,二不休”六字概括。哪怕短暂,也要绚烈。

《菊与刀》中有类似的描述:日本人不轻易投降,他们当然非常忠君爱国。宁可自杀,也不会叛变。但是他们一旦被俘归顺了他国,又会忠心耿耿效忠新主,绝无二心。大体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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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岛由纪夫的作品和同负盛名的川端康成的作品相比,虽然都蕴含日本文学共有的物哀色彩,但当然也有他们不同之处。就《春雪》来说,这本小说里还蕴含了很多的哲学思想,作为一个法学专业的学生,对本多繁邦的一些思想印象深刻:

才疏学浅,这段话好好理会尚感懵懂蒙昧。

再比如说这本书中包含的宗教思想:在全文最后本多繁邦拜访月修寺的门迹(类似于主持)时,门迹给本多讲述的因陀罗网的故事。

而在川端康成的笔下,哲学思想的身影不很常见,回想起来,更多的或是素朴空灵的茫茫雪原,或是微笑无言的素处以默,或是鸟语花香的温泉蒸腾,文字里都渗透了些天真美好的气息。

说句川端《雪国》里的题外话,文中有一句描述女主叶子的声音:“

声音清澈悠扬,美得几近悲凉

”——也是翻译的好,却是太美了,美得都悲凉了——正如所有的盛筵都若有似无带有萧寂之感,悲欢在某种程度上本就是合一的。

《春雪》除松枝清显和绫仓聪子外,其他几个角色例如本多繁邦、聪子家的老女仆廖科还有清显和聪子他们的父母也是性格鲜明。主题限定的原因,他们就不做过多记述了。

还是回到《春雪》文旨中来——清显和聪子的贵族父母所崇尚的优雅,在清显和聪子二人看来,统统都不是什么优雅,统统都是虚伪的污秽。

只有纯真炽烈的感情,哪怕被世俗冲击得狼狈不堪,绝无实现的可能,注定毁灭的归所,才是真正的优雅。

所谓优雅,即是犯禁,而且是冒犯至高无上的禁忌。 他们亲自做出的选择是优雅地走向空寂,从空寂中生出凄美,自瞬间中生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