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壹的《非草书》对丰富和建立古代书法理论体系有什么重要贡献

如题所述

在汉晋以前书法批评史中有一个十分特殊的、具有历史意义的特例,这就是赵壹的《非草书》。我们要专门来讨论它,以期把握整个书法批评史的重要脉络。
赵壹的《非草书》在书法理论史上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这篇文章的基本观点,是反对当时张芝、罗晖、赵袭等人对草书如痴如醉的追求。赵壹认为这些草书家没有去研究圣人之道和治国之道,而来研究一个 “上非天象所垂、下非河洛所吐、中非圣人所造”的 “小技”——草书,这一举动有悖圣人的教训。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赵壹的 《非草书》都可以被看成是一篇反书法的文章,可是历代众多的书法论文选本都把这篇反书法的文章摆在第一。来源书法屋,书法屋中国书法学习网。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就赵壹的文章不反文字,只反书法,虽然对文字与书法的界限,赵壹没说,但他对一心只追求书法 “小道”表示非常不理解。像这样一篇反书法的文章,从书法发展角度看,是与历史进程完全背道而驰的,本来我们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我想对它置之不理对于研究书法批评史来说并不是个好现象。原因就在于如前所述,我们研究书法批评史一般强调两个目标,一个是研究批评内容,另一个就是研究批评方法。从研究批评内容来看,赵壹反书法的现象从总体上说当然不可取;可是如果研究他的批评方法,《非草书》却给我们留下了非常珍贵的、难得的范例。
首先,从汉赋演化而来的众多的书赋,给我们留下的是纯粹欣赏的印象。这种印象对于一个研究书法观念形态的学者来说,他会感到很高兴,因为这表明古人开始把对书法的艺术欣赏用文字表达出来,形成文献。可是对于真正从事书法创作的艺术家来说,这种欣赏却是一种形象化的、拟人拟物化的比喻,对书法创作没有直接意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特别是从书法本身的角度来看,拟物拟人化的比喻实际上带有很大的主观随意性,完全根据欣赏者个人的看法偏好,其欣赏的意见可能完全相异。比如对一根线条,你认为它像万岁枯藤,我可以认为它像两蛇相交。你可以认为一个点像一只蹲熊,我也可以认为像块石头……。对同一个对象,不同的人,根据自己不同的生活经验,对事物的不同熟悉程度,可以作出完全不同的具象结论,而这些结论又分别具有不同的解释。这使得欣赏可以多样化,而研究却因差异太多而显得无法把握与确定,这一点为后来的书法发展证明在实际上是并不可取的。这是当时众多书赋给我们留下的基本印象。来源书法屋,书法屋中国书法学习网。于是,真正的书法理论的崛起,应该需要这么一个过程:首先是对抽象的书法作品作很具体的观照,但是,不能仅仅停留在这一步。如果只停留在此,很可能导致书法的具象化、绘画化这样一种险境。所以,书法理论在走向描绘性欣赏的同时,又亟待有一些很实在的真正的批评理论的出现,以期提高自身的研究素质。赵壹的 《非草书》恰恰就是这种批评理 论的最理想的模式。这里有个矛盾,作为批评内容来说,赵壹的 《非草书》非常令人失望;但作为批评方法来说,它又恰恰是当时的书法理论迫切需要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一个较理想的批评方式。我们可以把这三种关系整理一下,如下式:
 六书理论  《非草书》 书赋
 文  字  —— 批评内容错误 —— 过于具象的观照
(实用的)   批评方式正确 态度(审美的)
《非草书》的批评内容错了 (反书法),它的批评方法却具有进步意义。批评方法的进步是相对于书赋、书势过于具象的观照态度来说的。《非草书》和书赋相比,从批评方法来看哪一个更具有积极意义?可以肯定,《非草书》是一种判断、评价;而 “书赋”之类只是一种泛泛的个人感受。故相比之下,《非草书》的方法显得进步,而 “书赋”显得落后。再从批评的内容来看,它们之间又恰好相反,赵壹的批评内容是反对书法的艺术性,他认为书法艺术对治国之道无用,所以他主张文字是应用性。相比之下,书赋的内容又显得进步。这两大类文章,所牵涉到的批评内容与批评方式之间,恰好构成了一组矛盾:两者各有落后的一面,也都有先进的一面。赵壹并不取审美立场,而是取文字应用的立场。而这应用的立场却自有其丰富的历史含义。
《非草书》、“书赋”,还有当时的六书文字理论之间

《非草书》、“书赋”,还有当时的六书文字理论之间,由于立场、方法、内容的不同,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关系。过去我曾为大家画过一个关系图 (实用——审美),一根欣赏的轴线,一根应用文字的轴线。在六书文字理论与书赋之间,出现了 《非草书》。它选择批评内容的立场靠近实用的文字理论,而批评的方法却靠近书法艺术理论迫切希望的思辨立场。我们之所以说 《非草书》是一个里程碑,其意义也正在此。它的批评内容与批评方法之间有个非常奇怪的绞合,而这种绞合在一起的现象,我们在当时找不到第二个例子。作为一个研究家来说,历史现象越统一,表面逻辑的承启关系越鲜明,对他来说越无意义。相反,矛盾越多,里面所透出来的信息也就越多,据以猜测或推断古代人是怎么想的,在当时是个什么样的观念形态的机会也就越多。所以,越矛盾的现象,对后代人进行研究来说,其价值就越高。
我们来具体分析赵壹的 《非草书》。他认为草书的本来目的是为了 “易而速”,而今反 “难而迟”,所以他认为 “失旨多矣”。他说,草书技能 “盖技艺之细耳”,认为草书在雕虫小技中也是最不足挂齿的,“乡邑不以此较能,朝廷不以此科吏,博士不以此讲试,四科不以此求备,征聘不问此艺,考绩不课此字,善既不达于政,而拙无损于治。”过去从地方至中央选拔人才,确实注重书写能力,但均与草书无关,草书写得好坏,对于政绩、对于治理国家也无关紧要。这一组排比所用的方式是一种非常有逻辑性的排列。
关于赵壹 《非草书》文章的逻辑结构,我们可以大概划为三段:
第一部分:阐明草书不足学的观点。
第二部分:说当时学的人也不配学,没能耐学好。
第三部分:阐明学了也没有用的理由。
我们用以上三句话可以概述 《非草书》的基本观点。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 “书赋”。“书赋”用了很多排比、形容,但能否如赵壹一样构成一个环环相扣的逻辑 “链”?“书赋”对书法的欣赏实际上都是平面的。而 《非草书》有一个前后的逻辑:草书不足学——学的人不配学——学了也无用。因此,我们可以将 《非草书》与汉晋的 “书赋”在研究方法及思辨性特征方面拉开距离,并与当时一般的书法理论拉开距离。如果说书法理论的标准是以具有思辨意义为前提的话,那么可以说赵壹的 《非草书》是第一篇符合这个标准的论文。所谓思辨性即有论证过程,有趣的是这第一篇有关书法理论的正规论文,目标居然是反书法的。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但可以肯定,这第一篇文章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对 《非草书》我们可以从以下几方面总结一下:
第一,它的方法特征是专论式的批评方法。请注意,是论而不是叙述、描绘。汉晋 “书赋”基本上是描述性的,描述与专论应区别开来。描述的方法就是我只告诉你它是什么,现在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情的经过如何,这叫描述。而专论,是我证明给你看,它为什么是这样,它的原因与结果。前者和后者的区别就在于后者需要非常严密的逻辑思维的支撑。专论式批评文字的出现,我认为是非常重要的,在书法批评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它将决定今后书法理论发展的基本方向。
第二,《非草书》反映了当时的理论走向实践的一种趋向。我把它归结为具有实践意义,因为在这篇文章里,赵壹非常具体地谈到了当时人写草书的状况。如对张芝、崔瑗、杜操等辈写草书,有如下记载:
夫杜、崔、张子,皆有超俗绝世之才,博学余暇,游手
于斯,后世慕焉。专用为务,钻坚仰高,忘其疲劳,夕惕不
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笔,月数丸墨,领袖如皂,唇齿常黑,
虽处众座,不遑谈戏,展指画地,以草刿壁,臂穿皮刮,指
爪摧折,见鳃出血,犹不休缀。

这样一种对草书的狂热之情,对于我们后人来说,实际上勾画出草书刚刚兴起时

这样一种对草书的狂热之情,对于我们后人来说,实际上勾画出草书刚刚兴起时,一大批艺术家对它的狂热心态。在汉晋书赋之中,所有对书法的欣赏只是限于个人的感受。如认为它是蹲熊、狡兔、飞鸟走兽,主观随意性极大。而赵壹的《非草书》却开始反映当时学习书法的真实的史实,尽管他持反对态度,但至少这篇文章因保留了这些珍贵的史料而具有实践意义。如果没有这篇文章,我们也许还根本不知道当时人是如何写草书的。后世有人说,张芝写字时 “池水尽墨”。可我们根本不知道在当时,居然张芝、崔瑗、杜操等人对书法也有如此狂热的追求。正因为 《非草书》详细提供了当时这些艺术家写草书时的痴情狂态,所以我们说这篇文章具有实践的意义。考察一下年代,赵壹与张芝是一同时期的人,赵壹既是在叙述同辈人的做法,也许我们有理由推测他曾亲眼目睹过,不然何以写出如此生动的戏剧性场面,又何以会有如此大的愤愤不平?光看汉晋书赋无法窥知当时写字人的情态,而赵壹却形象地告诉我们了,这个功劳了不起。
第三,当时发生这些现象背后的观念、背景,也是较为重要的研究题目。赵壹之所以认为 “草本易而速,今反难而迟”,就因为当时刚刚出现了 “草书”与 “草稿书”的区别,草书在最早的时候不是纯艺术的,是作为一种实用的草稿书的形式而出现的。比如,张芝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匆匆不暇草书”。这句话的标点不一样,含义也就截然相反:第一种标点是 “匆匆,不暇草书”,太匆忙,没有时间写草书,意味着草书应该写得慢;第二种标点是 “匆匆不暇,草书”,是说很匆忙而无时间,所以写草书,意味着写草书应快。两种标点,带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意思,这是古籍不加标点给后人带来的麻烦。到底写草书是快还是慢呢?实际上我们今天谁也猜不出来,因为古代没有作出标点。而这种快与慢,恰好反映了两种不同的草书观点。如果是 “草稿书”,应该是 “匆匆不暇,草书”,它与正统的草书艺术相对,如同我们今天的潦草字;如果是 “匆匆,不暇草书”,那显然草书是作为一种艺术而存在,而不是潦草快速。由于我们不懂古人当时在什么情况、场合下讲这番话的,因此无法判断究竟是哪种标点对。同样,后代有许多人在作总结时,由于不了解草书艺术与草稿书 (潦草书)两者之间的区别,就产生了两种不同的解释。这两种书体在当时处于并列状况 (同时存在),因此极易产生混淆,这种情况对我们今天的研究很有意义。张芝等人写字时 “领袖如皂,唇齿常黑”,他取的是 “草书艺术”。而赵壹对张芝的批评是立于哪个立场?“草本易而速,今反难而迟”,显然可以看出,赵是站在 “潦草字”即 “草稿书”的立场反对“草书艺术”的,那么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即赵壹是在用 “匆匆不暇,草书”来反对 “匆匆,不暇草书”?
第四,在当时的批评方法中还产生一种观念的规定,赵壹写 《非草书》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很可能与当时的文化背景有关。在文学史上就有这么一种现象:即文学的趋向到底是 “尚美”的还是 “尚用”的?汉赋是尚美的,因为汉赋是采用一种雕凿的、排比精当的、对偶成句的形式来表现作者的文字技巧。汉赋在东汉后期逐渐走向鼎盛期,但就在这同时,有相当一部分的艺术家或文学家看到了它即将走向衰落与僵化,开始发出呼吁,强调文学的 “尚用”功能:抒情达意,诗言志。比如扬雄有句话常被后代所引用,叫做 “雕虫小技,壮夫不为”。实际上扬雄这句话在当时并非指篆刻,指的就是汉赋的形式美被过分强调。把汉赋的精巧形式斥为雕虫小技,志在青云的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是不屑一顾的。扬雄有此看法,而到赵壹时,实际上是将这种看法用文学的形式给表达出来。赵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他是个著名文学家,传世赋作很多。他有一篇 “赋”文,叫 《刺世疾邪赋》,在文学史上也很有名。大家想一想,“赋”这种文体本来是用以歌功颂德的,可是一篇文字精巧的赋居然是被用来 “刺世”、“疾邪”,具不具有一种批评的意识?有没有抨击时事的目的?显然,赵壹是在用赋 (文学)来干预时事。《非草书》的出现以反对骈文体对偶文字作为目的,从批评史的立场看,他所使用的文体实际上是非常进步的文体,摆脱汉赋的对仗、排比、炼字技巧,走向平直叙述。所以 “尚用”相对于 “尚美”来说,在文学史上本来应该是一种反文学现象,而这种现象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之下对于文学本身来说,却是寻找到了健康发展的轨道。赵壹的 《非草书》,如果放在文学批评史的大背景下来看,实际上是采用了一种非常进步的文体,他用非常进步的文体来作反对书法艺术这样一种特殊工作,虽然我们可以说它在文学史上是进步的,但在书法史上却是倒退的。再进而论之,这种进步与倒退其存在的逻辑关系是不是吻合?是否可以说,因为他是在用尚用的文体宣扬尚用的艺术观,因此在内在逻辑上是吻合的。

文学史与书法史产生了某种错位

文学史与书法史产生了某种错位。文学追求精巧然后又返回尚用,而书法呢?反对书法艺术化的草稿书有没有尚精巧的艺术前提?从诗经、楚辞开始的中国文学发展到了汉赋,可以说是文学史第一次完全强调文学形式的独立,让文字施展其才能,然后又走向尚用,这是文学史的发展轨迹。那么书法史呢?有没有一个尚精巧的艺术发展作为前提?尽管赵壹此时也强调尚用,表面上看起来,在文学与书法上两个目标相同,但书法在 “尚用”之前并无文学那样的精巧形式出现过,没有前期的审美准备和弊病。因而在此时提出尚用,实际上是落后的。那么我们可以说:文学的尚用是积极的,而书法的尚用在当时则是消极的,当时的书法恰恰需要尚美。如果不考虑书法本身的需要,孤立地看这两者,觉得它们之间很吻合,很正常:同一年代,同一社会,同一文化背景,同取 “尚用”态度。但如果考虑到书法的存在除了社会性之外,还有一个书法本身的要求,就会发现其间的结论刚好相反。所以,每一门艺术的发展可能有一种社会的规律制约,也有艺术本身 “自律”的要求,如果不尊重 “自律”要求,书法史就很可能是非常简单而概念化的。比如我们过去所看到的很多书法史著作,无非是两种:一种是根本没有史观,只有一些原始材料;另一种是有一定的史观,可这种史观是机械唯物主义的,社会前进艺术就前进,社会倒退艺术也倒退。这非常可笑,你怎么知道社会倒退了艺术就一定倒退了呢?说不定艺术在前进也未可知,怎么能如此简单幼稚地对待这完全不同性质的研究对象?关于赵壹,我们花了比较多的时间去讨论其价值,希望大家尽量做到对 《非草书》文章的内容比较熟悉。因为它是了解整个有形的中国书法批评史的一把钥匙。无形的批评是散见于各种各样的史料和零星记载中,而有形的,是见诸文字且形成文献的单篇文章。如果赵壹跟着书法潮流走,也强调尚美,可能就很难成为一把典型的钥匙,对于我们来说意义也就不大。正因为他反书法,就给我们提供了许多进一步探究、推测、判断、整理的可能性。我们可以考虑为什么他反对书法?也可以考虑他反书法的背景,比如书法本身的背景,书法与社会背景的关系等等。这就是我们对赵壹 《非草书》作为批评史上最重要文献的一个认识和价值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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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个回答  2016-07-08
赵壹的《非草书》是历史上仅存的一篇对草书进行全面批评的专论赋 文,在书法史上评价其理论价值褒贬不一.对《非草书》的理论价值和文化、历史意义进行深入分析与审视.
第一,从赵壹反对习草的具体理论来揭示其对 草书及书法的基本观点;
第二,从汉代文学的发展对书法艺术的影响,来分析赵壹《非草书》的理论背景;
第三,历数《非草书》,在社会历史学、美学等领域的诸 多贡献,从而揭示赵壹将书法纳入儒学体系作文化观的基本思想.
必须将赵壹的《非草书》纳入社会历史和文化意识形态等方面,进行全面审视,才能较全面的廓清此篇赋文的真正文化内涵与理论价值.

摘自《大众文艺:学术版》, 20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