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中,为啥《史记》称霍去病之死为“卒”?

如题所述

天子之死,称“崩”;诸侯之死,称“薨”;大夫之死,称“卒”;士之死,称“不禄”;而平民之死,就直接称死了。

这些说法,都是重名的儒家礼教给安排设计的。而且,每一个字都不能随便用,更不能给用错了。


按照儒家经典的解释,大体是这样的隐喻:

天子之死,相当于大山倾倒崩塌,所以称“崩”。

大山崩塌,会发出“薨”的声音。于是,诸侯之死,就借用了这个音效,称“薨”。

大夫之死,是人生的一场庄严谢幕,所以称“卒”,表示终结的意思。

士,是要领取俸禄的,而死了就不能再领俸禄了,所以称“不禄”。

平民百姓,生前无名、死后无名,所以死了就是死了,就像冰澌溶泄一样,发出“澌”的声音,取这个谐音,就是“死”。

异死名者,为人亵其无知,若犹不同然也。自上颠坏曰崩。薨,颠坏之声。卒,终也。不禄,不终其禄。死之言澌也,精神澌尽也。

按照,这个儒家解释,霍去病之死、霍光之死,该怎么选择名位呢?


直接看身份,就行了。

肯定不能对应到天子,所以都不能称“崩”。司马迁和班固敢这么干,汉朝皇帝非把他们家祖坟给刨了不可。这不是马虎大意的问题,而是要造反。

然后,平民也就别想了。生前高官厚禄、死后国史作传,你怎么也不能称“死”吧。这么干,司马迁和班固也太不懂事了,这就叫亵渎。


顺着这个路子想,士之死曰“不禄”,那么可以定位到“士”这个层级吗?霍去病生前是大司马,同比大将军;霍光更牛,既是大司马又是大将军,还是顾命辅政。这两个人怎么也到了三公级别。所以,怎么也不能认为他们是领俸禄的“士”吧。

然后,就两个选项了,一个是大夫之死称“卒”,一个是诸侯之死称“薨”。

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

按照这个排序,霍去病和霍光,应该是天子之下、诸侯之上的三公。所以,称“薨”完全够格。古代三公一般由关系亲近的诸侯兼任,所以三公与诸侯可算一个位阶,出身都一样,只是分工有不同。


光薨,上及皇太后亲临光丧

这是《汉书霍光传》的记载。《汉书》是班固编写的。所以,在班固看来,霍光就应该定位为诸侯一级。

同时,《汉书卫青霍去病传》,对于霍去病之死也称“薨”,即:

去病薨。上悼之,发玄甲,陈自长安至茂陵。谥之并“武”与“广地”曰“景桓侯”。

但是,司马迁的《史记》出了问题,他称霍去病之死为“卒”,如:

骠骑将军自四年军后三年,元狩六年而卒。

不仅霍去病如此,对卫青之死也是用“卒”,如:

其后四年,大将军青卒,谥为烈侯。


司马迁到底啥意思?他是故意欺负卫青和霍去病吗?这可是在亵渎大汉英雄啊!

仔细查看《史记》,你会发现司马迁在这方面相当不讲究。什么诸侯、大夫全都不管,除了本纪上的那些个皇帝霸主能给个“崩”之外,其他差不多都给“卒”一下。

如被列为世家的孔子:

孔子年七十三,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


世家在列传之上,你怎么也给称个“薨”吧。但,司马迁就是没有。孔子毕竟没当过诸侯,算了,那晋文公怎么也得算诸侯吧。那你看《史记晋世家》是咋说的:

九年冬,晋文公卒,子襄公欢立。是岁郑伯亦卒。

晋文公也得卒,同年死的郑伯也得卒。司马迁谁也没欺负谁,你们一律都给我算“卒”。

三公也罢、诸侯也罢,世家也罢、列传也罢,你们生的伟大、你们死的光荣,人生都是一样的庄严谢幕,于是大家统统算“卒”。

所以,你不能说司马迁欺负卫青和霍去病,他就是怎么玩的,这是司马公的一贯风格。


儒家之所以号称名教,就是因为重名。“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国家的大事,就祭祀和战争。“死生亦大矣”,死之名号,你司马迁怎么能给搞乱呢?

没错,儒家当然搞不乱。但,司马迁是儒家吗?从《史记平准书》中,你就能分析出司马迁在意识形态上属于道家一派。

汉武帝独尊儒术,但只是国家说了这么干,而实际上就那么回事。大汉帝国,是怎么好用怎么玩。因此,所谓独尊儒术,你完全你可以认为汉武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忽悠天下苍生。他自己的行事风格,一点儿都不儒家。


汉武帝的孙子汉宣帝教育太子如是说:

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这就是汉家皇帝对儒家的态度,好用就用、不好用就扔到一边,而且还得霸道一番,跟儒家极端对立的法家,该用也得用。

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你能指望他能规矩到什么程度?重名,是你们儒家的事;不是我们道家的事情;甚至都不是我们大汉的事情。

汉宣帝之后,独尊儒术在汉元帝时期开始从口号变成实践了。而且,一以贯之,一直贯到东汉。而班固就是东汉的人,所以班固就规矩很多了。汉武帝忽悠人,到汉宣帝的时候,汉家天子还知道这是在忽悠人。但再往后,等所有人都信了,大家就开始忽悠皇帝了。汉家皇帝想信也得信,不想信也得信。


这只是意识形态上的原因,还有一个非常客观的原因。因为这个原因,司马迁就是想规矩也规矩不起来。

秦末乱世战火不断,早就烧光了先秦典籍、杀跑了读书人。刘邦建立的西汉王朝,就是彻底地平民王朝。别说你找不到几个读书人,就是连几本书都找不到。后来的儒家经典,一部分是民间的知识分子们靠着口口相传给默写出来的,一部分是东拼西凑在断壁残垣中挖掘出来的。所以,你这时候就是想重名,也没法重。因为西汉这伙人根本就不知道名为何物,满满都是朴实无华。

最后终结:

按照霍去病和霍光的地位,他们的死,都应该称“薨”。

霍光之所以称“薨”,是因为东汉班固修史书比较规矩,所以称“薨”。

霍去病在班固的《汉书》中,也称“薨”,卫青也称“薨”,因为这两个人都够格,完全能够比肩霍光。

但《汉书》中也有称“卒”的,比如对卫青就有的地方称“卒”。大概率就是《汉书》抄《史记》,然后给抄忘了,没改过来。

司马迁之所以不讲规矩,在该称“薨”的地方称“卒”,不是因为司马迁故意欺负人。除了卫青和霍去病称卒,什么诸侯士大夫,他也是都想“卒”就“卒”。司马公就是这么任性。而之所以任性,大体有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重名是你们儒家的事情,司马迁大体倾向道家,所以管不着你们儒家的事情。

第二个原因,不是司马迁没把儒家当回事,汉元帝以前的西汉王朝,也没把儒家当回事,儒家意识形态不是主流,所以大家也不会认为司马迁这么干不讲规矩。

第三个原因,秦末乱世、典籍损毁,所以西汉中期以前就是一起没规矩,根本就讲究不了什么繁文缛节,于是司马迁就是想讲规矩也没能力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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