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群芳中最贪财的大概要算王熙凤了。史湘云连当票子都不认得,贾宝玉连银子戥子都不会使,在这一群不食人间烟火,每天只知道读书作诗的佳人才子中间,王熙凤是一个异类。她的年龄不过十八九岁,比姐妹们大不了多少,但杀伐决断能力超群。管理着偌大的一个荣国府的家业,获得上面三层公婆的赏识,实在是了不起。
王熙凤贪财的主要表现之一,就是放贷,而且还因此得了一个“放帐破落户”的骂名!王熙凤放贷的本金主要来自主仆们的月例银子。荣国府上上下下也有几百号人口,一个月的月钱也有几百两银子,打个时间差,晚发几天,放贷出去,日积月累也是一笔收入。
平儿和袭人对话,谈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放呢,是为什么?”平儿悄悄告诉他道:“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的利钱收了来,凑齐了才放呢。因为是你,我才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可见凤姐放贷,可不只是下人们的月例银子,包括老太太、太太等所有人的银子,扣住迟发几日来放高利贷。那么放贷效果如何呢?
据平儿所言:“这几年拿着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他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了放出去,只他这梯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刘姥姥说二十两银子就可以够庄户人家过一年的生活;王夫人给刘姥姥一百两银子就可以置几亩地,做个小本买卖,而王熙凤不到一年,就空手套白狼,得了上千两的银子。真真叹服她的生财有道。
王熙凤放贷是通过谁实现的呢?我们知道过去女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王熙凤通过自己的陪房旺儿两口子来放贷,由旺儿媳妇来回传信。第十六回贾琏回来的时候,平儿说:“旺儿媳妇越来越没个成算了。奶奶的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他且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撞见。”
旺儿夫妇是王熙凤的亲信,在后来摆布尤二姐的事情上也出了力,后来旺儿家不成人的小子看上了彩霞,王熙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拉郎配。对于自己的得力助手,是肯定要拉拢的。王熙凤为什么这么贪财?她放贷的银子都做什么了呢?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对于王熙凤还是存在误解的。赵姨娘向马道婆悄悄说道:“了不得,了不得!提起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他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赵姨娘的意思是王熙凤积累钱财,都搬运回自己的娘家去了。但是从《红楼梦》文本来看,并没有看到支撑这一观点的证据。
据王熙凤自己说:“我们王家扫一扫地缝子,够你们贾家过一年的了。”王熙凤津津乐道引以为荣的是自己丰厚的陪嫁。王家也贵为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自然不会觊觎贾家的财产。再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的媳妇往娘家搬运财产为哪般呢?王熙凤有一个哥哥王仁已经进京来投奔凤姐,王熙凤并不需要额外贴补娘家。
平儿也说:“二爷倘或问奶奶是什么利钱,奶奶自然不肯瞒二爷的,少不得照实告诉二爷。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听见奶奶有了这个梯已,他还不放心的花了呢。”也可以看出王熙凤瞒着贾琏,不过是为了防止他挥霍无度,并不是有意欺瞒。
从判词判曲来看:“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这些都说明凤姐不仅仅是为自己的贪欲,而是为家族的谋划。否则秦可卿托梦为什么只托给了王熙凤呢?自然因为二人都是贾府的当家人,都曾经为贾家的荣耀和家族生机而殚精竭虑。
第五十五回探春理家的时候,凤姐就向平儿笑道:“你知道,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不背地里恨我的。我如今也是骑上老虎了。虽然看破些,无奈一时也难宽放;二则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百大小事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
第七十二回,王熙凤和旺儿媳妇的一番对话更是说出了原委:凤姐忙道:“连你还这样开恩操心呢,我倒反袖手旁观不成。旺儿家你听见,说了这事,你也忙忙的给我完了事来。说给你男人,外头所有的帐,一概赶今年年底下收了进来,少一个钱我也不依的。我的名声不好,再放一年,都要生吃了我呢。”旺儿媳妇笑道:“奶奶也太胆小了。谁敢议论奶奶,若收了时,公道说,我们倒还省些事,不大得罪人。”
凤姐冷笑道:“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我真个的还等钱作什么,不过为的是日用出的多,进的少。这屋里有的没的,我和你姑爷一月的月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够三五天的使用呢。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早不知道到什么破窑里去了。如今倒落了一个放帐破落户的名儿。既这样,我就收了回来。我比谁不会花钱,咱们以后就坐着花,到多早晚是多早晚。”
“这不是样儿:前儿老太太生日,太太急了两个月,想不出法儿来,还是我提了一句,后楼上现有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四五箱子,拿去弄了三百银子,才把太太遮羞礼儿搪过去了。我是你们知道的,那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没有半个月,大事小事倒有十来件,白填在里头。今儿外头也短住了,不知是谁的主意,搜寻上老太太了。明儿再过一年,各人搜寻到头面衣服,可就好了!”
“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我真个的还等钱作什么,不过为的是日用出的多,进的少”,这些都说明了王熙凤作为一个当家人的不容易。早就在拆东墙补西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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