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童到名士
《后汉书·本传》称孔融“幼有异才”。又据《融家传》记载,孔融兄弟七人,他排行第六。在他四岁时,每次兄弟们一起食梨,哥哥们都拿大的,他却总是拣小的。家中大人问他缘故,他回答说:“我小儿,法当取小者。”为此,他受到孔氏宗族的夸赞。十岁那一年,孔融随父亲来到首都洛阳,当时河南尹李膺名声极大,“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后汉书·李膺传》)。但是他“不妄接宾客”,不是当世名人和通家都不获接见。而孔融还是个孩子,却偏要见见李膺,他对李府守门者说:“我是李君通家子弟,请通报。”李膺请他进来后问他道:“高明(称对方的敬词)祖、父与仆有恩旧乎?”孔融答道:“然。先君
孔子与君先人
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在座的人听了无不惊叹,他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慧,是个“异童”(《世说新语·言语》注引《融别传》)。李膺也称赞他将来“必为伟器。”
三年后,父亲亡故,孔融居家守丧。他此时好学勤读,博涉阔览,渐为州里所重。东汉桓灵之际,党锢之祸迭起,宦官把持朝政,蔽塞言路,打击异己,在朝野大肆搜捕、诛杀正直之士。当时山阳张俭为中常侍(宦官首领)侯览所怨,被迫四处亡命。张俭因与孔融之兄孔褒有旧,逃避到孔家,恰巧孔褒外出,只有十六岁的孔融在家。张俭见他年少,起初不信任他,孔融说:“兄长虽然在外,难道我就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吗?”于是把张俭藏在了家中。不料事情泄露,孔融与其兄孔褒一同被捕入狱,兄弟二人争死,郡县疑不能决,只好呈请上司处理,结果上面下诏问了孔褒之罪,孔融反倒因而声名显扬了。当时平原的陶丘洪、陈留的边让都是一时俊秀,孔融与二人齐名,成了当时的大名士。
孔融虽然是“大圣之后”,又在时事动乱的年代成了名士,也曾自许大志,表示要济危靖难,匡扶汉室,但他却缺乏政治识见与匡济大才。在任北海相期间,他的主要政绩是在建立学校、表显儒术、荐举贤良、吊死问生等方面。至于说到用兵打仗,这位大名士可就出尽洋相了。他在北海曾多次被黄巾起义军和
袁绍的人马所围困,以至于“不能保障四境,弃郡而去”(《三国志·崔琰传》注引
《九州春秋》)。一次他在都昌被黄巾军管亥部所困,多亏
刘备派兵救援才解围而去。又一次在建安元年,袁绍之子袁谭率兵把孔融围在青州,一连数月,城内守兵只剩下百十来人,形势危在旦夕,而孔融却“凭几安坐,读书、议论自若”(同前)。结果只落得“城坏众亡”,自己仅以身免,妻子、儿女全都做了俘虏。一方面由于自视过高,议论不切实际,另一方面又因为所任非才,这样,在豪强纷争、群雄割据的东汉末年,孔融虽然“不肯碌碌如平居郡守”(同前),但终究是无所建树,充其量只能做个名士而已。
荐举贤良 诱益后进
孔融一方面高才倨傲,自以为“当时豪俊皆不能及”(《九州春秋》),另一方面也颇具知人之贤。他宽容好士,有谁当面指出他的缺点,他在背后便要称道这个人的优点;如果了解别人的才能而未加荐举,就认为是自己的过失;其余哪怕有一毫之善者,也无不受到他的礼遇。正因为如此,他历官期间,“荐达贤士,多所奖进”。在北海时,他先后荐举了彭璆、王修、邴原等人,又表请朝廷为当时著名大儒郑玄在故里高密特立“郑公乡”。孔融做太中大夫时,每日宾客盈门,他感慨地说:“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
孔融这种“喜诱益后进”的作风是始终不渝的,晚年任职少府时,还向
曹操竭力推荐
吴国名士盛孝章。他在
《论盛孝章书》中十分同情“困于孙氏”、“孤危愁苦”的老友,慨叹“海内知识,零落殆尽”。希望曹操能向贤士伸出援助之手,大有“残年哭知己”之感(谢翱
《西台哭所思》)。建安元年,孔融结识了比自己小二十岁的祢衡。祢衡也是一位嵚崎磊落之士,他恃才刚傲,疾恶如仇,唯独与同他性格相投的孔融、杨修友善,而孔融也非常赏识祢衡的德才,上书给曹操称道他“淑质贞亮,英才卓荦。……忠果正直,志怀霜雪”(
《荐祢衡表》)。但就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很有才华的建安作家,终于因为性格狂傲,不容于当世,而过早地招致了杀身之祸。祢衡的死,无疑是预示了孔融命运的结局。
跌荡放言 刚直见杀
东汉末年,时局动荡,社会思潮渐趋解放,儒家思想已经不能完全规范人们的行为准则了。孔融虽然身为圣裔,自幼习儒,但由于时代风气的影响,再加上他耿介豪纵的性格,其言论行为常有出格之处,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孔融时常不穿官服,不戴头巾,便装出行。在孔融心中,所谓孝道也是不足守的,他甚至说:“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论,谁能想到竟然出自他这位孔圣人的子孙之口呢?我们再联系到当时汉代统治者提倡“以孝治天下”,什么王祥卧冰、郭巨埋儿等无稽之谈不断见诸正史,那么,我们不得不佩服孔融的胆识了。
孔融是当时比较正直的士族代表人物之一,他刚直耿介,一生傲岸。早年刚刚踏入仕途,他就初露锋芒,纠举贪官,“陈对罪恶,言无阿挠。”
董卓操纵朝廷废立时,他又每每忤卓之旨,结果由虎贲中郎将左迁为议郎。后来在许昌,孔融又常常发议论或写文章攻击嘲讽曹操的一些措施。太尉杨彪因与袁术有姻亲,曹操迁怒于彪,打算杀他。孔融知道后,顾不得穿朝服就急忙去见曹操,劝说他不要横杀无辜,以免失去天下人心。并且声称:“你如果杀了杨彪,我孔融明天就撩起衣服回家,再也不做官了。”(《三国志·崔琰传》注引《续汉书》)由于孔融的据理争辩,杨彪才得免一死。建安九年,曹操攻下邺城,其子
曹丕纳袁绍儿媳甄氏为妻,孔融知道后写信给曹操说:“武王伐纣,以姐己赐
周公。”曹操不明白这是对他们父子的讥刺,还问此事出何经典,孔融回答道:“以今度之,想当然耳。”当时连年用兵,又加上灾荒,军粮十分短缺,曹操为此下令禁酒,孔融又一连作书加以反对。对于孔融的一再与自己作梗,曹操是早怀嫉恨的,只因当时北方形势还不稳定,而孔融的名声又太大,不便对他怎样。到了建安十三年,北方局面已定,曹操在着手实施他的统一大业的前夕,为了排除内部干扰,开始对孔融下手了。他授意丞相军谋祭酒路粹诬告孔融“欲规(谋划)不轨”,又曾与祢衡“跌荡放言”。罪状就是孔融以前发表的关于父母子女关系的那段言论。这样,在建安十三年八月,孔融被弃市,妻子儿女同时遇害。
孔融的死固然很大原因是他自己造成的,但与曹操的妒贤害能也不无关系。今天为曹操翻案的人无不称道他的爱贤、求贤、用贤,然而同时也忽略了曹操有时不免心胸狭窄,妒忌贤才、扼杀贤才的另一面。曹操的诛戮孔融、杨修、崔琰、
华佗,以及借刀杀祢衡,不都是最明显的例证吗?
“体气高妙”“杂以嘲戏”的文章
孔融不仅是个名士,也是个文学家,被曹丕列为“建安七子”之一(见
《典论·论文》)。他死后,曹丕曾为他募集遗文共二十五篇。但这为数有限的遗文,后世又有所散佚,大多只是片断流传,其中诗歌仅存八首。就其传世的作品来看,他的散文胜于诗歌。曹丕在《典论·论文》中说:“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在对他作出较高评价的同时,也指出了其不足之处。孔融散文的特色是以文笔的犀利诙谐见长的,前面提到过的孔融嘲讽曹操父子的书信可以略见一斑。他的两篇《难曹公表制禁酒书》也具有强烈的讽刺性。前篇历数古代哲王圣贤、文臣武将因酒成事,建立功业,得出“由是观之,酒何负于政哉”的结论。第二篇更是极尽讽刺揶揄之能事,曹操说酒可以亡国,非禁不可,孔融反唇相讥道:也有因妇人失天下的,何以不禁婚姻?临了干脆一针见血地揭出曹操的老底:“疑但惜谷耳,非以亡王为戒也。”孔融在文中强词夺理,反对禁酒是毫无道理的,只能借以显示他跌宕的性格和犀利的笔锋,这或许就是曹丕批评他“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的原因吧。
孔融的散文除了以上特色之外,也不乏深沉委婉的风致,如前文提到的那篇有名的《论盛孝章书》。总起来看,他的散文讲究辞藻的华美和字句的对称,具有浓重的骈俪气息,这是孔融有别于同时其他作家的地方。同时人们指出他的文章“体气高妙”,“奋笔直书,以气运词”(刘师培《中古文学史讲义》),这又体现了建安时期文学创作的共同风尚。
与散文相比较,孔融的诗歌显得逊色。其
《杂诗》第二首抒写幼子夭折的悲痛,哀婉动人,不失为当时抒情诗中较好的作品。
孔融诗歌中较有认识价值的是他的《临终诗》,诗中悲愤地揭露了“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的社会现实,因为他被杀的罪名多半出于郗虑、路粹等人的深文周纳。在封建社会里,一切正直刚傲、不阿权贵的人士大约总免不了蒙冤遭害的不幸命运。“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这声调固然是悲观绝望的,但它毕竟是孔融对黑暗现实发出的最后控诉。
孔融,是东汉末年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当世名儒,在儒学、文学上都有相当的成就,备受世人尊重、推崇,孔融让梨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后被曹操所杀。今天,我们就来品味一下这个鸿儒的为人处事及被杀的原因。
孔融的聪明机智我们有目共睹:在十岁那年,孔融跟着父亲到洛阳去会见一个很有名的士人大官李元礼。他很有学问,很多读书人都想拜会他。但是,来者太多,应接不暇,李元礼因此决定只接见亲朋戚友。孔融来到李府门前,告诉守门人说:他和父亲是李府主人的亲戚。守门人就带他们去见主人。李元礼当然想要知道和他们有什么亲戚关系。孔融大方地解释说:我的祖先孔子曾经向你的祖先老子(老子原名李耳)请教过礼节。你的祖先是我的祖先的老师,因此,我们应该是世交了。李元礼和他的宾客听了孔融的推理,对他的聪明机智都赞不绝口。不过,一个宾客陈韪却讥讽地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孔融立刻反驳说:“那我想你小时候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了。”陈韪被他一驳,羞得满脸通红,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这从一个方面反映了孔融的聪明机智,但也从另一个方面反映了孔融比较会讽刺挖苦别人,这是他的性格。
一般来说,聪明人都有自视过高、瞧不起他人的弱点,尤其是听不进相反的意见。如果不能战胜这个弱点,聪明就可能成为一把自伤的利剑。同时,一个聪明人,注定是要挑剔他生活的这个世界的,这也就是性格决定命运的最佳佐证。孔融就是一个这么聪明而且从不掩饰他聪明的人。
孔融依仗自己的聪明,在说话上是持才傲物,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顾及对方的感受,即使对方是权倾天下的曹操。曹操打败袁绍后,把袁绍的儿媳甄氏(即洛神赋的主角)赏给了曹丕。孔融就给曹操写了封亲笔信,说“从前,武王伐纣,将纣王爱妾妲己赐给弟弟周公。此次,曹公效仿武王,将甄氏赐给世子,颇有胸襟,可喜可贺!”曹操还以为说的是好话,就很高兴,回到许昌就追问孔融典出何处?孔融却慢悠悠地回答:“啊,是我想出来的。我分析武王英明仁厚必不忍心杀死美人,把妲己赐给兄弟,正可满足怜香惜玉之心和顾念同胞亲情之意,岂不是两全其美吗?”曹操这才明白孔融在嘲笑他们父子,心中暗暗怀恨。
孔融有着读书人普遍存在的毛病,就是眼高手低,自以为才华盖世,想干些大事,但大事干不了,小事又不干。所用的都是轻浮士人,只会饮酒做诗,高谈阔论,但干不了也不想干实际的事:“融在北海,自以智能优赡,溢才命世,当时豪杰皆不能及。亦自许大志,且欲举军曜甲,与群贤要功,自于海岱结殖根本,不肯碌碌如平居郡守,事方伯,赴期会而已。然其所任用,好奇取异,皆轻剽之才。至于稽古之士,谬为恭敬,礼之虽备,不与论国事也。”“论事考实,难可悉行”。所以他虽然有很高的抱负,还看不起同僚的迎来送往的碌碌无为,可是他的干法更脱离实际,虽然在文化上有一些成果,但在经济上、军事上就不行,以至后来无处安身。在政治上更混乱了,看不出复杂问题的关键,也治不了狡猾的下级官吏。做事又很没条理,有时放松管理,有时“一朝杀五部督邮”,“奸民污吏,猾乱朝市,亦不能治。”这为怀恨他的人提供了击败他的口实。
孔融推荐的人也如他一样狂放傲慢、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如他推荐的祢衡,此人读书很多,狂傲无比。孔融向曹操推荐祢衡,说他德才兼备:“淑质贞亮,英才卓跞。目所一见,辄诵之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嫉恶若仇;任座抗行,史鱼厉节,殆无以过也。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使衡立朝,必有可观。飞辩骋词,溢气坌涌;解疑释结,临敌有余。”可是,祢衡初见曹操便轻狂无礼,把荀彧、荀攸、郭嘉、张辽、徐晃等文武百官大加贬低之词,甚至称作奴才,这也有当时的文人士族对曹操专权的不满的发泄。曹操能不恼火吗?曹操忍住怒火,让祢衡作帐下鼓吏。祢衡却裸体击鼓骂曹,曹操对祢衡十分痛恨,终于借刘表之手,刘表又借黄祖这个武夫之手杀害了祢衡。但曹操对孔融也很生气,怀疑孔融举荐祢衡的用心是侮辱自己。进一步加重了曹操“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孔融在为人处事上崇尚浮华、随意,喜欢过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的生活,士族作风很是严重。三国时,因为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田地大都荒芜,人民生活没有保障。曹操为节约粮食,曾颁布一道禁酒令,因为酒是由粮食做的。但孔融极爱饮酒,就给曹操写了一封亲笔信,专讲饮酒益处,:“天有酒旗之星,地列酒泉之郡,人有旨酒之德,故尧不饮千钟,无以成其圣。且桀纣以色亡国,今令不禁婚姻也。”他的意思是说:“天上有颗‘酒旗’星,地下有个‘酒泉’郡,人有海量称‘酒德’,帝尧‘千锺’称圣人。而且夏桀和商纣王是因为女色亡的国,那你怎么不把婚姻也禁止算了。”曹操忌惮孔融的才子大名,强忍愤怒,没有立即杀他。御史大夫郗虑出来上奏朝廷:以法免去孔融的官。可他却满不在乎,“虽居家失势,而宾客日满其门,爱才乐酒,常叹曰:「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那边禁酒,他被处罚还天天聚众饮酒作乐。曹操能不对他出离愤怒吗?
孔融对汉室忠心耿耿,他针对曹操的“奉天子以从诸侯”的策略,上奏主张“尊崇天子,扩大君权,削弱诸侯权势”。这明白就是要曹操还政于汉献帝!曹操对孔融这个不识时务的政敌,再也忍无可忍。最终寻找很多莫须有的罪状,将其杀害。孔融被杀的罪状如下:“一、在北海郡时,看到天下大乱,召集队伍,想夺刘家天下,自己做皇帝。(这完全是莫须有的)。二、对孙权的使者毁谤“朝廷”。三、在朝里,不守礼节,常常不戴帽子走进宫廷。四、和祢衡互相标榜。五、不孝。”就这些理由竟然置孔融于死地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对于自己真正的死因,孔融在他的《临终诗》中表达的很清楚:“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河溃蚁孔端。山坏由猿穴。涓涓江汉流。天窗通冥室。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靡辞无忠诚。华繁竟不实。人有两三心。安能合为一。三人成市虎。浸渍解胶漆。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
一个恃才傲物、不任世事的文化人生活在乱世是可悲的。他死后,曹丕向全国悬赏孔融的文章,有上交者“辄赏以金帛”。在《典论》一文中,曹丕还把孔融列为“建安七子”之首。孔融若活在今天,会是个很好的时评家,每天褒贬时事,像我们生活中的一面镜子。所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但有野心的政治家可能都讨厌太透明的镜子,因为那里面反映的缺点最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