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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好的二十分

死果

作者: 三毛

回教“拉麻丹”斋月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这几天每个夜晚都去天台看月亮,因为此地人告诉我,第一个满月的那一天,就是回教人开斋的节日。
邻居们杀羊和骆驼预备过节,我也正在等着此地妇女们用一种叫做“黑那”的染料,将我的手掌染成土红色美丽的图案。这是此地女子们在这个节日里必然的装饰之一。我也很喜欢入境随俗,跟她们做相同的打扮。
星期六那天的周末,我们因为没有离家去大沙漠旅行的计划,所以荷西跟我整夜都在看书。
第二日我们睡到中午才起身,起床之后,又去镇上买了早班飞机送来的过期西班牙本地的报纸。
吃完了简单的中饭,我洗清了碗筷,回到客厅来。
荷西埋头在享受他的报纸,我躺在地上听音乐。
因为睡足了觉,我感到心情很好,计划晚上再去镇上看一场查利·卓别林的默片——《小城之光》。
当天风和日丽,空气里没有灰沙,美丽的音乐充满了小房间,是一个令人满足而悠闲的星期日。
下午两点多,沙哈拉威小孩们在窗外叫我的名字,他们要几个大口袋去装切好的肉。我拿了一包彩色的新塑胶袋分给他们。
分完了袋子,我站着望了一下沙漠。对街正在造一批新房子,美丽沙漠的景色一天一天在被切断,我觉得十分可惜。
站了一会儿,不远处两个我认识的小男孩不知为什么打起架来,一辆脚踏车丢在路边。我看,他们打得起劲,就跑上去骑他们的车子在附近转圈子玩,等到他们打得很认真了,才停了车去劝架,不让他们再打下去。
下车时,我突然看见地上有一条用麻绳串起来的本地项链,此地人男女老幼都挂着的东西。我很自然的捡了起来,拿在手里问那两个孩子:“是你掉的东西?”
这两个孩子看到我手里拿的东西,架也不打了,一下子跳开了好几步,脸上露出很怕的表情,异口同声的说:“不是我的,不是我的!”连碰都不上来碰一下。我觉得有点纳闷,就对孩子们说:“好,放在我门口,要是有人来找,你们告诉他,掉的项链在门边上放着。”这话说完,我就又回到屋内去听音乐。
到了四点多种,我开门去看,街上空无人迹,这条项链还是在老地方,我拿起来细细的看了一下;它是一个小布包,一个心形的果核,还有一块铜片,这三样东西穿在一起做成的。
这种铜片我早就想要一个,后来没看见镇上有卖,小布包和果核倒是没看过。想想这串东西那么脏,不值一块钱,说不定是别人丢掉了不要的,我沉吟了一下,就干脆将它拾了回家来。
到了家里,我很高兴的拿了给荷西看,他说:“那么脏的东西,别人丢掉的你又去捡了。”就又回到他的报纸里去了。
我跑到厨房用剪刀剪断了麻绳,那个小布包嗅上去有股怪味,我不爱,就丢到拉圾筒里去,果核也有怪味,也给丢了。只有那片像小豆腐干似的锈红色铜片非常光滑,四周还镶了美丽的白铁皮,跟别人挂的不一样,我看了很喜欢,就用去污粉将它洗洗干净,找了一条粗的丝带子,挂在颈子上刚好一圈,看上去很有现代感。
我又跑去找荷西,给他看,他说:“很好看,可以配黑色低胸的那件衬衫,你挂着玩吧!”
我挂上了这块牌子,又去听音乐,过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了几卷录音带,我觉得有点瞌睡,心里感到很奇怪,才起床没几小时,怎么会觉得全身都累呢?因为很困,我就把录音机放在胸口上平躺着,这样可以省得起来换带子,我颈上挂的牌子就贴在录音机上。这时候,录音机没转了几下,突然疯了一样乱转起来,音乐的速度和拍子都不对了,就好像在发怒一般。荷西跳起来,关上了开关,奇怪的看来看去,口里喃喃自语着:“一向很好的啊,大概是灰太多了。”
于是我们又趴在地上试了试,这次更糟,录音带全部缠在一起了,我们用发夹把一卷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带子挑出来。荷西去找工具,开始要修。
荷西去拿工具的时候,我就用手在打那个录音机,因为家里的电动用具坏了时,被我乱拍乱打,它们往往就会又好起来,实在不必拆开来修。
才拍了一下,我觉得鼻子痒,打了一个喷嚏。
我过去有很严重的过敏性鼻病,常常要打喷嚏,鼻子很容易发炎,但是前一阵被一个西班牙医生给治好了,好久没有再发。这下又开始打喷嚏,我口里说着:“哈,又来了!”一面站起来去拿卫生纸,因为照我的经验这一下马上会流清鼻水。
去浴室的路不过三五步,我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同时觉得右眼有些不舒服,照照镜子,眼角有一点点红,我也不去理它,因为鼻涕要流出来了。
等我连续打了快二十多个喷嚏时,我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以往很少会这么不断的打。我还是不很在意,去厨房翻出一粒药来吃下去,但是二十多个喷嚏打完了,不到十秒钟,又更惊天动地的连续下去。
荷西站在一旁,满脸不解的说:“医生根本没有医好嘛!”我点点头,又捂着鼻子哈啾哈啾的打,连话都没法说,狼狈得很。
一共打了一百多个喷嚏,我已经眼泪鼻涕得一塌糊涂了,好不容易它停了几分钟,我赶快跑到窗口去吸新鲜空气。荷西去厨房做了一杯热水,放了几片茶叶给我喝下去。
我靠在椅子上喝了几口茶,一面擦鼻涕,一面觉得眼睛那块红的地方热起来,再跑去照照镜子,它已经肿了一块,那么快,不到二十分钟,我很奇怪,但是还是不在意,因为我得先止住我的喷嚏,它们偶尔几十秒钟还是在打。我手里抱了一个字纸篓,一面擦鼻涕一面丢,等到下一个像台风速度也似的大喷嚏打出来,鼻血也喷出来了,我转身对荷西说:“不行,打出血来了啦!”
再一看荷西,他在我跟前急剧的一晃。像是电影镜头放横了一样,接着四周的墙,天花板都旋转起来。我扑上去抓住他,对他叫:“是不是地震,我头晕——”
他说:“没有啊!你快躺下来。”上来抱住我。
我当时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被弄得莫名其妙,这短短半小时里,我到底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个样子。
荷西拖了我往卧室走,我眼前天旋地转,闭上眼睛,人好似也上下倒置了一样在晕。躺在床上没有几分钟,胃里觉得不对劲,挣扎着冲去浴室,开始大声的呕吐起来。
过去我常常会呕吐,但是不是那种吐法,那天的身体里不只是胃在翻腾,好像全身的内脏都要呕出来似的疯狂的在折磨我,呕完了中午吃的东西,开始呕清水,呕完了清水,吐黄色的苦胆,吐完了苦水,没有东西再吐了,我就不能控制的大声干呕。
荷西从后面用力抱住我,我就这么吐啊,打喷嚏啊,流鼻血啊,直到我气力完完全全用尽了,坐在地上为止。他将我又拖回床上去,用毛巾替我擦脸,一面着急的问:“你吃了什么脏东西?是不是食物中毒?”
我有气无力的回答他:“不泻,不是吃坏了。”就闭上眼睛休息,躺了一下,奇怪的是,这种现象又都不见了,身体内像海浪一样奔腾的那股力量消逝了。我觉得全身虚脱,流了一身冷汗,但是房子不转了,喷嚏也不打了,胃也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对荷西说:“要喝茶。”
荷西跳起来去拿茶,我喝了一口,没几分钟人觉得完全好了,就坐起来,张大眼睛呆呆的靠着。
荷西摸摸我的脉搏,又用力按我的肚子,问我:“痛不痛?痛不痛?”
我说:“不痛,好了,真奇怪。”就要下床来,他看看我,真的好了,呆了一下,就说:“你还是躺着,我去做个热水袋给你。”我说:“真的好了,不用去弄。”
这时荷西突然扳住我的脸,对我说:“咦,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肿得那么大了。”我伸手摸摸,右眼肿得高高的了。我说:“我去照镜子看看!”下床来没走了几步路,胃突然像有人用鞭子打了一下似的一痛,我“哦”的叫了一声,蹲了下去,这个奇怪的胃开始抽起筋来。我快步回到床上去,这个痛像闪电似的捉住了我,我觉得我的胃里有人用手在扭它,在绞它。我缩着身体努力去对抗它,但是还是忍不住呻吟起来,忍着忍着,这种痛不断的加重,我开始无法控制的在床上滚来滚去,口里尖叫出来,痛到后来,我眼前一片黑暗,只听见自己像野兽一样在狂叫。荷西伸手过来要替我揉胃,我用力推开他,大喊着:“不要碰我啊!”
我坐起来,又跌下去,痉挛性的剧痛并不停止。我叫哑了嗓子,胸口肺里面也连着痛起来,每一吸气,肺叶尖也在抽筋。这时我好似一个破布娃娃,正在被一个看不见的恐怖的东西将我一片一片在撕碎。我眼前完全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神智是很清楚的,只是身体做了剧痛的奴隶,在做没有效果的挣扎。我喊不动了,开始咬枕头,抓床单,汗湿透了全身。
荷西跪在床边,焦急得几乎流下泪来,他不断的用中文叫我在小时候只有父母和姐姐叫我的小名——“妹妹!妹妹!妹妹——”
我听到这个声音,呆了一下,四周一片黑暗,耳朵里好似有很重的声音在爆炸,又像雷鸣一样轰轰的打过来,剧痛却一刻也不释放我,我开始还尖叫起来,我听见自己用中文在乱叫:“姆妈啊!爹爹啊!我要死啦!我痛啊——”
我当时没有思想任何事情,我口里在尖叫着,身上能感觉的就是在被人扭断了内脏似的痛得发狂。
荷西将我抱起来往外面走,他开了大门,将我靠在门上,再跑去开了车子,把我放进去,我知道自己在外面了,就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痛。强烈的光线照进来,我闭上眼睛,觉得怕光怕得不得了,我用手蒙住眼睛对荷西说:“光线,我不要光,快挡住我。”他没有理我,我又尖叫:“荷西,光太强了。”他从后座抓了一条毛巾丢给我,我不知怎的,怕得拿毛巾马上把自己盖起来,趴在膝盖上。
星期天的沙漠医院当然不可能有医生,荷西找不到人,一言不发的掉转车头往沙漠军团的营房开去。我们到了营房边,卫兵一看见我那个样子,连忙上来帮忙,两个人将我半拖半抱的抬进医疗室,卫兵马上叫人去找医官。我躺在病台上,觉得人又慢慢好过来了,耳朵不响了,眼睛不黑了,胃不痛了,等到二十多分钟之后,医官快步进来时,我已经坐起来了,只是有点虚,别的都很正常。
荷西将这个下午排山倒海似的病情讲给医生听,医生给我听了心脏,把了脉搏,又看看我的舌头,敲敲我的胃,我什么都不在痛了,只是心跳有点快。他很奇怪的叹了口气,对荷西说:“她很好啊!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我看荷西很泄气,好似骗了医官一场似的不好意思,他说:“你看看她的眼睛。”
医官扳过我的眼睛来看看,说:“灌脓了,发炎好多天了吧?”
我们拼命否认,说是一小时之内肿起来的。医官看了一下,给我打了一针消炎针,他再看看我那个样子,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于是说:“也许是食物中毒。”我说:“不是,我没有泻肚子。”他又说:“也许是过敏,吃错了东西。”我又说:“皮肤上没有红斑,不是食物过敏。”医官很耐性的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那么你躺下来,如果再吐了再剧痛了马上来叫我。”说完他走掉了。
说也奇怪,我前一小时好似厉鬼附身一样的病痛,在诊疗室里完完全全没有再发。半小时过去了,卫兵和荷西将我扶上车,卫兵很和善的说:“要再发了马上回来。”坐在车上我觉得很累,荷西对我说:“你趴在我身上。”我就趴在他肩上闭着眼睛,颈上的牌子斜斜的垂在他腿上。
沙漠军团往回家的路上,是一条很斜的下坡道。荷西发动了车子,慢慢的滑下去,滑了不到几公尺,我感到车子意外的轻,荷西并没有踏油门,但是车子好像有人在后面推似的加快滑下去。荷西用力踏煞车,煞车不灵了,我看见他马上拉手煞车,将排档换到一档,同时紧张的对我说:“三毛,抱紧我!”车子失速的开始往下坡飞似的冲下去,他又去踩煞车,但是煞车硬硬的卡住了,斜坡并不是很高的,照理说车子再滑也不可能那么快,一刹间我们好像浮起来似的往下滑下去,荷西又大声叫我:“抓紧我,不要怕。”我张大了眼睛,看见荷西前面的路飞也似的扑上来,我要叫,喉咙像被卡住了似的叫不出来。正对面来了一辆十轮大卡车的军车,我们眼看就要撞上去了,我这才“啊——”一下的狂叫出来,荷西用力一扭方向盘,我们的车子冲出路边,又滑了好久不停,荷西看见前面有一个沙堆,他拿车子一下往沙里撞去,车停住了,我们两个人在灰天灰地的沙堆里吓得手脚冰冷,瘫了下来。
对面那辆军车上的人马上下来了,他们往我们跑来,一面问:“没事吧?还好吧!”我们只会点头,话也不会回答。
等他们拿了铲子来除沙时,我们还软在位子上,好像给人催眠过了似的。
荷西过了好一会,才说出一个字来,他对那些军人说:“是煞车。”
驾驶兵叫荷西下车,他来试试车。就有那么吓人,车子发动了之后,他一次一次的试煞车都是好好的,荷西不相信,也上去试试,居然也是好的。刚刚发生的那几秒钟就像一场恶梦,醒来无影无踪。我们张口结舌的望着车子,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以后我们两人怎么再上了车,如何慢慢的开回家来,事后再回想,再也记不得了,那一段好似催眠中的时光完全不在记忆里。
到了家门口,荷西来抱我下车,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说:“人好累好累,痛是不再痛了。”
于是我上半身给荷西托着,另外左手还抓着车门,我的身子靠在他身上,那块小铜片又碰到了荷西,这是我事后回忆时再想起来的,当时自然不会注意这件小事情。
荷西为了托住我,他用脚大力的把车门碰上,我只觉得一阵昏天黑地的痛。四只手指紧紧的给压在车门里,荷西没看见,还拼命将我往家里拖进去,我说:“手——手,荷西啊——。”他回头一看,惊叫了一声,放开我马上去开车门,手拉出来时,食指和中指看上去扁扁的,过了两三秒钟,血哗一下温暖的流出来,手掌慢慢被浸湿了。
“天啊!我们做了什么错事——”荷西颤着声音说,掌着我的手就站在那里发起抖来。
我不知怎的觉得身体内最后的气力都好似要用尽了,不是手的痛,是虚得不得了,我渴望快快让我睡下来。
我对荷西说:“手不要紧,我要躺下,快——。”
这时一个邻家的沙哈拉威妇女在我身后轻呼了一声,马上跑上来托住我的小腹,荷西还在看我卡坏了的手,她急急的对荷西说:“她——小孩——要掉下来了。”我只觉得人一直在远去,她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抬头无力的看一下荷西,他的脸像在水波上的影子飘来飘去。荷西蹲下来也用力抱住了我,一面对那个邻居女人说:“去叫人来。”
我听见了,用尽气力才挤出几个字——“什么事?我怎么了?”
“不要怕,你在大量的流血。”荷西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我低头下去一看,小水注似的血,沿着两腿流下来,浸得地上一滩红红的浓血,裙子上早湿了一大片,血不停的静静的从小腹里流出来。
“我们得马上回去找医官。”荷西人抖得要命。
我当时人很清楚,只是觉得要飘出去了似的轻,我记得我还对荷西说:“我们的车不能用,找人来。”荷西一把将我抱起来往家里走,踢开门,将我放在床上,我一躺下,觉得下体好似啪一下被撞开了,血就这样泉水似的冲出来。
当时我完全不觉得痛,我正化做羽毛慢慢的要飞出自己去。
罕地的妻子葛柏快步跑进来,罕地穿了一条大裤子跟在后面,罕地对荷西说:“不要慌,是流产,我太太有经验。”
荷西说:“不可能是流产,我太太没有怀孕。”罕地很生气的在责备他:“你也许不知道,她或许没有告诉你。”
“随便你怎么说,我要你的车送她去医院,我肯定她没有怀孕。”
他们争辩的声音一波一波的传过来,好似巨响的铁链在弹着我当时极度衰弱的精神。我的生命在此时对我没有意义,唯一希望的是他们停止说话,给我永远的宁静,那怕是死也没有比这些声音在我肉体上的伤害更令我苦痛的了。
我又听见罕地的妻子在大声说话,这些声浪使我像一根脆弱的琴弦在被它一来一回的拨弄着,难过极了。我下意识的举起两只手,想捂住耳朵。
我的手碰到了零乱的长发,罕地的妻子惊叫了一声,马上退到门边去,指着我,厉声的用土语对罕地讲了几个字,罕地马上也退了几步,用好沉重的声音对荷西说:“她颈上的牌子,谁给她挂上去的?”
荷西说:“我们快送她去医院,什么牌子以后再讲。”
罕地大叫起来:“拿下来,马上把那块东西拿下来。”荷西犹豫了一下,罕地紧张得又叫起来:“快,快去拿,她要死了,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
荷西被罕地一推,他上来用力一拉牌子,丝带断了,牌子在他手里。
罕地脱下鞋子用力打荷西的手,牌子掉下来,落在我躺着的床边。
他的妻子又讲了很多话,罕地似乎歇斯底里的在问荷西:“你快想想,这个牌子还碰过什么人?什么东西?快,我们没有时间。”
荷西结巴的在说话,他感染了罕地和他妻子的惊吓,他说:“碰过我,碰过录音机,其它——好像没有别的了。”罕地又问他:“再想想,快!”
荷西说:“真的,再没有碰过别的。”
罕地用阿拉伯文在说:“神啊,保佑我们。”
又说:“没事了,我们去外面说话。”
“她在流血——”荷西很不放心的说,但是还是跟出去了。
我听见他们将前面通走廊那个门关上了,都在客厅里。
我的精神很奇怪的又回复过来,我在大量的流冷汗,我重重的缓慢的在呼吸,我眼睛沉重得张不开来,但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再飘浮了。
这时,四周是那么的静,那么的清朗,没有一点点声音,我只觉得舒适的疲倦慢慢的在淹没我。
我正在往睡梦中沉落下去。
没有几秒钟,我很敏感的精神觉得有一股东西,一种看不见形象的力量,正在流进这个小房间,我甚至觉得它发出极细微的丝丝声。我拼命张开眼睛来,只看见天花板和衣柜边的帘子,我又闭上眼睛,但是我的第六感在告诉我,有一条小河,一条蛇,或是一条什么东西已经流进来了,它们往地上的那块牌子不停的流过去,缓缓的在进来,慢慢的在升起,不断的充满了房间。我不知怎的感到寒冷与惧怕,我又张开了眼睛,但是看不见我感到的东西。
这样又过了十多秒钟,我的记忆像火花一样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我惊恐得几乎成了石像,我听见自己狂叫出来。“荷西——荷西——啊——救命——。”
那扇门关著,我以为的狂叫,只是沙哑的声音。我又尖叫,再尖叫,我要移动自己的身体,但是我没有气力。我看见床头小桌上的茶杯,我用尽全身的气力去握住它,将它举起来丢到小泥地上去,杯子破了,发出响声,我听到那边门开了,荷西跑过来。
我捉住荷西,疯了似的说:“咖啡壶,咖啡壶,我擦那块牌子时一起用去污粉擦了那个壶——。”
荷西呆了一下,又推我躺下去,罕地这时过来东嗅西嗅,荷西也嗅到了,他们同时说:“煤气——。”
荷西拖了我起床就走,我被他们一直拉到家外面,荷西又冲进去关煤气筒,又冲出来。
罕地跑到对街去拾了一手掌的小石子,又推荷西:“快,用这些石子将那牌子围起来,成一个圈圈。”
荷西又犹豫了几秒钟,罕地拼命推他,他拿了石子跑了进去。
那个晚上,我们睡在朋友家。家中门窗大开着,让煤气吹散。我们彼此对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恐怕占住了我们全部的心灵和意志。
昨天黄昏,我躺在客厅的长椅上,静静的细听着每一辆汽车通过的声音,渴望着荷西早早下班回来。
邻居们连小孩都不在窗口做他们一向的张望,我被完全孤立起来。
等荷西下了班,他的三个沙哈拉威同事才一同进门来。
“这是最毒最厉的符咒,你们会那么不巧拾了回来。”荷西的同事之一解释给我们听。
“回教的?”我问他们。
“我们回教不弄这种东西,是南边‘茅里塔尼亚’那边的巫术。”
“你们不是每个沙哈拉威人都挂著这种小铜片?”荷西说。“我们挂的不一样,要是相同,早不死光了?”他们的同事很生气的说。
“你们怎么区别?”我又问。
“你那块牌子还挂了一个果核,一个小布包是不是?铜牌子四周还有白铁皮做了框,幸亏你丢了另外两样,不然你一下就死了。”
“是巧合,我不相信这些迷信。”我很固执的说。
我说出这句话,那三个本地人吓得很,他们异口同声的讲:“快不要乱说。”
“这种科学时代,怎么能相信这些怪事?”我再说。他们三个很愤怒的望着我,问我:“你过去是不是有前天那些全部发作的小毛病?”
我细想了一下,的确是有。我的鼻子过敏,我常生针眼,我会吐,常头晕,胃痛,剧烈运动之后下体总有轻微的出血,我切菜时总会切到手——。
“有,都不算大病,很经常的这些小病都有。”我只好承认。
“这种符咒的现象,就是拿人本身健康上的缺点在做攻击,它可以将这些小毛病化成厉鬼来取你的性命。”沙哈拉威朋友又对我解释。
“咖啡壶溢出来的水弄熄了煤气,难道你也解释做巧合?”我默默不语,举起压伤了的左手来看着。
这两天来,在我脑海里思想,再思想,又思想的一个问题却驱之不去。
我在想——也许——也许是我潜意识里总有想结束自己生命的欲望。所以——病就来了。”我轻轻的说。听见我说出这样的话来,荷西大吃一惊。
“我是说——我是说——无论我怎么努力在适应沙漠的日子,这种生活方式和环境我已经忍受到了极限。”“三毛,你——”
“我并不在否认我对沙漠的热爱,但是我毕竟是人,我也有软弱的时候——。”
“你做咖啡我不知道,后来我去煮水,也没有看见咖啡弄熄了火,难道你也要解释成我潜意识里要杀死我们自己?”“这件事要跟学心理的朋友去谈,我们对自己心灵的世界知道得太少。”
不知为什么,这种话题使大家闷闷不乐。人,是最怕认识自己的动物,我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事。
我们床边的牌子,结果由回教的教长,此地人称为“山栋”的老人来拿去,他用刀子剖开二片夹住的铁皮,铜牌内赫然出现一张画着图案的符咒。我亲眼看见这个景象,全身再度浸在冰水里似的寒冷起来。
恶梦过去了,我健康的情形好似差了一点点,许多朋友劝我去做全身检查,我想,对我,这一切已经得到了解释,不必再去麻烦医生。
今天是回教开斋的节日,窗外碧空如洗,凉爽的微风正吹进来,夏日已经过去,沙漠美丽的秋天正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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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个回答  2010-04-02
长久以来,一颗流浪的心忽然间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歇的去处。坐在窗前,我在试问我自己: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这蓝蓝的天,闻一闻这芬芳的花香,听一听那鸟儿的鸣唱?有多久没有回家看看,听听家人的倾诉?有多久没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听听那年老的欢笑?有多久没与他们谈心,听听他门的烦恼、他们的心声呢?是不是因为一路风风雨雨, 而忘了天边的彩虹?是不是因为行色匆匆的脚步,而忽视了沿路的风景?除了一颗疲惫的心,麻木的心,你还有一颗感恩的心吗?不要因为生命过于沉重,而忽略了感恩的心!

也许坎坷,让我看到互相搀扶的身影;

也许失败,我才体会的一句鼓励的真诚;

也许不幸,我才更懂得珍惜幸福。

生活给予我挫折的同时,也赐予了我坚强,我也就有了另一种阅历。对于热爱生活的人,它从来不吝啬。 要看你有没有一颗包容的心,来接纳生活的恩赐。酸甜苦辣不是生活的追求,但一定是生活的全部。试着用一颗感恩的心来体会,你会发现不一样的人生。不要因为冬天的寒冷而失去对春天的希望。我们感谢上苍,是因为有了四季的轮回。拥有了一颗感恩的心,你就没有了埋怨,没有了嫉妒,没有了愤愤不平,你也就有了一颗从容淡然的心!

我常常带着一颗虔诚的心感谢上苍的赋予,我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生命的存在,感谢阳光的照耀,感谢丰富多彩的生活。

清晨,当欢快的小鸟把我从睡中唤醒,我推开窗户,放眼蓝蓝的天,绿绿的草,晶莹的露珠,清清爽爽的早晨,我感恩上天又给予我一个美好的一天。

入夜,夜幕中的天空繁星点点,我打开日记,用笨拙的笔描画着一天的生活感受,月光展露着温柔的笑容,四周笼罩着夜的温馨,我充满了感恩,感谢大地赋予的安宁。

朋友相聚,酒甜歌美,情浓意深,我感恩上苍,给了我这么多的好朋友,我享受着朋友的温暖,生活的香醇,如歌的友情。

走出家门,我走向自然。放眼花红草绿,我感恩大自然的无尽美好,感恩上天的无私给予,感恩大地的宽容浩博。生活的每一天,我都充满着感恩情怀,我学会了宽容,学会了承接,学会了付出,学会了感动,懂得了回报。用微笑去对待每一天,用微笑去对待世界,对待人生,对待朋友,对待困难。所以,每天,我都有一个好心情,我幸福的生活着每一天。

我感恩,感恩生活,感恩网络,感恩朋友,感恩大自然,每天,我都以一颗感动的心去承接生活中的一切。

我感谢……

感谢伤害我的人,因为他磨练了我的心志;

感谢欺骗我的人, 因为他增进了我的见识;

感谢遗弃我的人, 因为他教导了我应自立;

感谢绊倒我的人,因为他强化了我的能力;

感谢斥责我的人,因为他助长了我的智慧;

感谢藐视我的人,因为他觉醒了我的自尊;

感谢父母给了我生命和无私的爱;

感谢老师给了我知识和看世界的眼睛;

感谢朋友给了我友谊和支持;

感谢完美给了我信任和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感谢邻家的小女孩给我以纯真无邪的笑脸;

感谢周围所有的人给了我与他人交流勾通时的快乐;

感谢生活所给予我的一切,虽然并不全都是美满和幸福;

感谢天空,给我提供了一个施展的舞台

感谢大地,给我无穷的支持与力量;

感谢太阳,给我提供光和热;

感谢天上所有的星,与我一起迎接每一个黎明和黄昏。

感谢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使我的生命不再孤单;

感谢我的敌人,让我认识自己和看清别人;

感谢鲜花的绽放, 绿草的如茵,鸟儿的歌唱, 让我拥有了美丽,充满生机的世界;

感谢日升,让我在白日的光辉中有明亮的心情;

感谢日落,让我在喧嚣疲惫过后有静夜可依。

感谢快乐,让我幸福地绽开笑容,在美好生活着;

感谢伤痛,让我学会了坚忍,也练就了我释怀生命之起落的本能;

感谢生活,让我在漫长岁月的季节里拈起生命的美丽;

感谢有你,尽管远隔千里,可你寒冬里也给我温暖的心怀;

感谢关怀,生命因你而多了充实与清新;

感谢所有的一切~ ~ ~ ~ ~ ~
第2个回答  2010-04-02


有三个人要被关进监狱三年,监狱长给他们三个一人一个要求。
美国人爱抽雪茄,要了三箱雪茄。

法国人最浪漫,要一个美丽的女子相伴。
而犹太人说,他要一部与外界沟通的电话。
三年过后,第一个冲出来的是美国人,嘴里鼻孔里塞满了雪茄,大喊道:“给我火,给我火!”原来他忘了要火了。
接着出来的是法国人。只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小孩子,美丽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肚子里还怀着第三个。
最后出来的是犹太人,他紧紧握住监狱长的手说:“这三年来我每天与外界联系,我的生意不但没有停顿,反而增长了200%,为了表示感谢,我送你一辆劳施莱斯!”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样的选择决定什么样的生活。今天的生活是由三年前我们的选择决定的,而今天我们的抉择将决定我们三年后的生活。我们要选择接触最新的信息,了解最新的趋势,从而更好的创造自己的将来。


这是一个甫自越战归来的士兵的故事。他从旧金山打电话给他的父母,告诉他们:「爸妈,我回来了,可是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带一个朋友同我一起回家。」「当然好啊!」他们回答「我们会很高兴见到的。」

不过儿子又继续下去「可是有件事我想先告诉你们,他在越战里受了重伤,少了一条胳臂和一只脚,他现在走投无路,我想请他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

「儿子,我很遗撼,不过或许我们可以帮他找个安身之处。」父亲又接著说「儿子,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像他这样残障的人会对我们的生活造成很大的负担。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能就让他这样破坏了。我建议你先回家然后忘了他,他会找到自己的一片天空的。」

就在此时?l挂上了电话,他的父母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几天后,这对父母接到了来自旧金山警局的电话,告诉他们亲爱的儿子已经坠楼身亡了。警方相信这只是单纯的自杀案件。於是他们伤心欲绝地飞往旧金山,并在警方带领之下到停?间去辨认儿子的遗体。 那的确是他们的儿子没错,但惊讶的是儿子居然,只有一条胳臂和一条腿。

故事中的父母就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要去喜爱面貌姣好或谈吐风趣的人很容易,但是要喜欢那些造成我们不便和不快的人却太难了。我们总是宁愿和那些不如我们健康,美丽或聪明的人保持距离。

然而感谢上帝,有些人却不会对我们如此残酷。他们会无怨无悔地爱我们,不论我们多么糟总是愿意接纳我们。今晚在你入睡之前,向上帝祷告请?赐给你力量去接纳他人,不论他们是怎么样的人;请?帮助我们了解那些不同於我们的人。 每个人的心里都藏著一种神奇的东西称为「友情」,你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发生何时发生,但你却知道它总会带给我们特殊的礼物。

你也会了解友情是上帝给我们最珍贵的赠与!朋友就像是稀奇的宝物。他们带来欢笑,激励我们成功。他们倾听我们内心的话,与我们分享每一句赞美。他们的心房永远为我们而敞开。现在就告诉你的朋友你有多在乎他们。

试想:朋友,您一路看下来之后;一定有很深的感触吧。那么,在对别人有所决定与判断之前,首先,请想想这是否是一个「误会」,然后,请考虑您是否一定要钉下这个「钉子」,如果可以的话,请「且慢下手」。 因为,当您对别人「宽大」之时,即是对您自己宽大。本回答被提问者采纳
第3个回答  2010-04-02
挺起你的胸膛!

七十多年前,一位挪威青年男子漂洋到法国,他要报考著名的巴黎音乐学院。考试的时候,尽管他竭力将自己的水平发挥到最佳状态,但主考官还是没能看中他。
身无分文的青年男子来到学院外不远处一条繁华的街上,勒紧裤带在一棵榕树下拉起了手中的琴。他拉了一曲又一曲,吸引了无数人的驻足聆听。饥饿的青年男子最终捧起自己的琴盒,围观的人们纷纷掏钱放入琴盒。
一个无赖鄙夷地将钱扔在青年男子的脚下。青年男子看了看无赖,最终弯下腰拾起地上的钱递给无赖说:“先生,您的钱丢在了地上。”
无赖接过钱,重新扔在青年男子的脚下,再次傲慢地说:“这钱已经是你的了,你必须收下!”
青年男子再次看了看无赖,深深地对他鞠了个躬说:“先生,谢谢你的资助!刚才您掉了钱,我弯腰为您捡起。现在我的钱掉在了地上,麻烦您也为我捡起!”
无赖被青年出乎意料的举动震撼了,最终捡起地上的钱放入青年男子的琴盒,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有双眼睛一直默默关注着青年男子,是刚才的那位主考官。他将青年男子带回学院,最终录取了他。
这位青年男子叫比尔撒丁,后来成为挪威小有名气的音乐家,他的代表作是《挺起你的胸膛》。
当我们陷入生活最低谷的时候,往往会招致许多无端的蔑视;当我们处在为生存苦苦挣扎的关头,往往又会遭遇肆意践踏你尊严的人。针锋相对的反抗是我们的本能,但往往会让那些缺知少德者更加暴虐。我们不如理智去应对,以一种宽容的心态去展示并维护我们的尊严。那时你会发现,任何邪恶在正义面前都无法站稳脚跟。
弯弯腰,拾起你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