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学经济学 诚信要靠利益维系
最近读了一本有关中国十大商帮的书，作者总结出它们成功的基本经验之一是讲诚信。商人的诚信由何而来呢？作者将之归结为中国传统文化，或者说孔孟之道。我觉得这是本末倒置。诚信是一种作为意识形态的道德规范，它取决于存在。这种存在就是物质利益。换言之，商人讲诚信不是深受传统文化熏陶，而是没有诚信就没有经商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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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讲我较为熟悉的晋商吧。晋商最成功、最辉煌的是汇通天下的票号。票号的诚信有两层含义。一是票号对客户的诚信，兑现票号对客户的承诺。二是票号内部员工对东家的诚信，员工兑现对东家的承诺。这两条都是票号的生命线。票号从事银两汇兑和吸收存款。客户把真金白银交给你，换一张纸（汇票）或账本上的一个数字。如果这张纸或账本上的数字不能按客户的要求再兑换为真金白银，谁会去汇兑或存款呢？晋商在遭受太平天国和八国联军两次打击后，账本被毁，银库被抢，但无论如何艰难，始终坚持见票即付。这种诚信才使坏事变为好事，才有动乱之后业务的极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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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商实行全权授权经营，东家把所有的经营管理权完全交给大掌柜及其他职业经理人。如果没有员工对东家的诚信，员工的机会主义行为岂不要把票号搞垮？对东家而言，有诚信才有彻底放权。对员工而言，有诚信才有自己的利益。当年职业选择范围极为有限，对山西人而言，能到票号找一份收入和社会地位都相当高的工作颇为不易。一旦有不轨行为被一家票号开除，就永远失业。对东家诚信，员工有利益，不诚信，无以生存，能不讲诚信吗？票号在其存在的近百年间，没有出现过一起较大的贪污、内外勾结诈骗，或者卷款潜逃之事，正源于这种以利益为基础的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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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利益关系不存在时，无论有多悠久的传统文化，或者多么喋喋不休的道德说教，诚信也会荡然无存。中国人诚信传统的被彻底破坏还是在极“左”路线的统治之下。这时阶级斗争高于一切，一个人只有背叛朋友、亲人，告密甚至造谣，把别人打成右派或反革命分子，自己才能当官、才有利益。相反，讲诚信，不讲假话，被认为是抗拒，要从严惩罚。这时，诚信带来负利益，谁还会或者还敢讲诚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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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经济体制而言，对诚信打击最有力的还是计划经济体制。计划经济下产权不明晰，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一切都是公家的。这就没有人对财产承担责任。作为债权人，没有追讨债务的动力。反正不是欠自己，还不还，自己没利益，也没责任，何必得罪人去讨债呢？作为债务人，也没有欠债的负罪感。我又不欠你个人的。我是国有企业，你也是国有企业，国家欠国家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三角债的思想根源正在这里。另一方面，资源由政府统一用行政方式进行配置。企业只是执行政府的命令，欠债绝不仅仅是个人的责任。诚信正是在计划经济下遭到重创，在“文化大革命”中又被消灭得荡然无存的。经济利益决定诚信。当诚信与经济利益无关，甚至负相关时，它有什么存在的合理性呢？面对经济利益，传统文化和道德说教都显得太苍白无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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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经济要以诚信为基础，不能靠弘扬传统文化或者以德治国来建立诚信，要让诚信与利益相关。把利益与诚信联系在一起的是制度。这种制度的核心是只有诚信才能成功，谁不诚信就让它灭亡。如果官员统计数字造假或用假信息欺骗公众反而可以升官，如果企业造假可以发财，或者对造假者的惩罚小于利益，社会哪里会有诚信呢？只有当官员造假一票否决，企业造假罚得倾家荡产时，人们才不得不诚信。时间长了，诚信就会成为一个社会的传统，成为一种文化而起作用，变为自觉讲诚信，不用靠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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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社会诚信破坏很容易，但建立诚信却不易，破坏诚信之后重建更不容易。从传统社会转向市场经济必须有相应的诚信体系，西方国家建立诚信之路也相当艰难。马克思《资本论》中反映出了原始资本积累时期资本家如何靠抢劫、诈骗、造假之类不讲诚信的卑劣手段起家。一百多年过去之后，现代市场经济各国已很少有这种现象了。这种转变的关键是实施把诚信与利益联系在一起的制度。我们对英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狄更斯笔下债务人监狱的惨状都会感到触目惊心。但正是由于这种严酷的打击才有今天普遍的社会诚信和经济繁荣。不付出这种代价就不会有社会进步，对不诚信者的宽容是对诚信者和整个社会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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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制定法律和制度时处处要体现出诚信与利益的一致性。比如，对造假者罚款就不该有上限，惩罚也不仅仅是交钱了事，而是应该受法律制裁。对于拒不还款的债务人，不能以任何原因赦免，要像追那些重大刑事犯那样追到天涯海角。我们保证诚信的制度和实施还是太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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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市场经济需要的还不是晋商那样的有限诚信，而是整个社会的普遍诚信。这就要求我们保证诚信的制度要超越晋商。完成这个使命需要的不是回顾历史的光荣，而是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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