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宋诗的评价,长期以来是有争议的。大体上我感觉是一个波浪式的起伏——元时还很推崇宋诗,到明朝就弃若敝屣,清初从黄宗羲等人的提倡开始渐渐重新走红,在晚清“同光”那帮人那里被捧到顶峰,之后再度被人忽视。特别是到了现代,普遍地不甚欣赏宋诗,例如国朝高皇帝就非常鄙视宋诗!这样的总体背景下,作为宋诗特色最鲜明的代表,江西诗派在后世的命运更加坎坷。特别是在诗评家那里,江西派得到的好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从严羽《沧浪诗话》开始被猛批,一路走来,再经王夫之的猛批,发展到极致就是在文革前的文学史著作里江西派成为形式主义和地主阶级诗歌反动派的代表。
中国的格律诗,总体上在唐代登峰造极,达到无法超越的地步。宋诗其实是唐诗的延续,宋代有一些优秀的诗人,他们的创作可与唐人媲美,譬如苏东坡、王安石、陆游、范仲淹、范成大。宋诗中,写得情景交融、意境优美的作品,可以说俯拾皆是。我可以随意列举几首。
徐俯《春游湖》:“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春雨断桥人不度,小舟撑出柳荫来。”这样清新美妙的七绝,即使放到唐诗中,也是上佳之作。这首诗使我联想起唐人韦应物的《滁州西涧》,其中“小舟撑出柳荫来”和韦应物的“野渡无人舟自横”,可以说相映成趣,都是写江南春景,韦应物是无人之景,徐俯诗中有人驾舟,却都写出乡野宁静安谧的景色,同样令人神往。
曾几《三衢道中》:“梅子黄时日日清,小溪泛尽却山行。绿荫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诗人走在山路上看风景,被沿途的天籁陶醉,写得浑然天成,情趣盎然。
叶绍翁《游园不值》:“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是流传很广的宋诗,以“一枝红杏”渲染出“春色满园”,可谓“以小景传大景之神”。
杨万里《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荫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也是脍炙人口的作品,“小荷才露尖尖角”,已被后人转喻为新人的才华初露。
宋诗中,有不少写乡村农家日常生活的作品,文字朴素却色彩丰富,韵味浓郁,写得清新自然,至今读来仍让人感觉亲切。如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荫学种瓜”;翁卷《乡村四月》:“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虞似良《横溪堂春晓》:“一把青秧趁手青,轻烟漠漠雨冥冥。东风染尽三千顷,白鹭飞来无处停。”
以上这些宋诗,有唐诗遗韵,情感真挚,意象清新,并非“以理入诗”,没有人会说它们“味同嚼蜡”。在浩瀚的宋诗佳作中,它们不过是沧海一粟。
清代纪昀曾评说宋人“鄙唐人不知道,于是以论理为本,以修辞为末,而诗格于是乎大变”。宋代理学兴盛,宋人不满唐诗的写景抒情,写哲理诗一时成风。宋人作诗“以理入诗”,却未必“味同嚼蜡”,宋代哲理诗中,不乏经典名篇。最著名的几首,在中国流传数百年生命力不衰。譬如苏东坡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譬如朱熹的《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些哲理诗名篇,构思奇妙,涵义深邃,回味无穷,早已成为中国人智慧的象征。
宋代的文学巅峰,是词,那是前无古人的创造,可以和唐诗比肩。其实,词也是诗,在我的视野中,宋诗和宋词,是一个难以分割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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