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一生,仗剑远游,行踪无定。“凡江、汉、荆、襄、吴、楚、巴、蜀,与夫秦、晋、齐、鲁山水名胜之区,亦何所不登眺”(明·刘楚登:《太白酒楼记》),而大起大落的非凡际遭又使他有机会广泛地接触了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他结识了太多的名流侠士、官宦庶民,又极不情愿地辞别过数不清的故旧知己、好友亲朋。几乎每一次相逢都是一个传奇,每一次吟别都是一支绝唱。李白的理想世界和情感世界都极为矛盾复杂,集儒道释墨于一身。一方面,他崇尚儒家道统,一方面,却又宣言“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一方面,他愤世嫉俗,欲隐居山林,返于自然;而另一方面,却又尚武轻儒,脱略小节,轻财好施,豪荡使气,大有“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赠崔侍御》)的古道热肠。因而,他的人生哲理既有超脱消极的因素,亦不乏“达则兼济天下”的豪情。这种复杂的人生观也同样表现在他的送别诗中,品尝这些绝妙好诗,也似乎走进了诗人的情感世界之中,令人“执卷留连,若难遽别”(李渔·
《闲情偶记》)也。一、壮别在李白的送别诗中,很少看到眼泪,更不用说“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诗人豁达大度、豪爽俊逸,唐代诗人魏颢描述李白“眸子炯然,哆(张口状)如饿虎”,不似多愁善感之辈,故虽感情丰富,视友如亲,但离别之际,决不会“儿女共沾巾”,而只能予人以昂扬进取之勉。如
《渡荆门送别》一诗,便是壮别之代表。全诗以启程远游起笔,以途中所见景色为干,以惜别作结。结构严谨,过渡自然,气势磅礴,情思绵长。这些送别诗,缘情依景,依依惜别中见得豪放,恋恋不舍中深蕴壮怀。二、醉别李太白嗜酒好月,人所共知。诗作
《金陵江上遇蓬池隐者》坦言 :“解我紫绮裘,且换金陵酒”,五代·王定保
《唐摭言》有“李白着宫锦袍,游采石江中,傲然自得,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一说,盖酒月二物乃诗人一生之寄托也。李太白豪侠孤傲,嗜酒如命,唯月是爱。但他并不是那种“只愿长醉不愿醒”的消极入世者,也没有“一醉解千愁”的动因。他坚持“人生达命何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梁园吟》)的主张,深谙“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的哲理,因而酒月二物自然也成了他性格的象征。这在他的送别诗中可以得到印证.三、惜别李太白一生游历南北西东,朋友甚多,与达官贵人,好友亲朋,山野村夫,隐逸之士,甚至黄发垂髫,均有聚散,也有吟咏,几乎所有的相聚都让诗人喜中从来,而每一次相别又使诗人依依不舍。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孟浩然比李白长12岁,相识时,孟浩然已名满天下。两人十分投缘,情深谊重,遂成至交。老朋友要赴任扬州,乘船而去,其船在长江上越行越远,以至于完全看不见,诗人还伫立远视,望着那东流的一江春水,迟迟不忍离去。这是怎样一种情感,这是怎样一幅画图。景色艳丽谐和,如仙境佛地,赏心悦目;友人仙风道骨,如同黄鹤,在百花吐艳的春色之中飘然而下,“之广陵”大显身手。这本是一件好事,但不管怎么说,离别总不好受,何况是好友相别。因而,“唯见长江天际流”,就是人之常情了。稍后的边塞诗人岑嘉州是个“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儒将,他与朋友离别时有“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岑参: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一联传之千古;刘梦得为逃难贬谪之吏,他与柳宗元在衡阳路别时,发“归目并随回雁尽,愁肠正遇断猿时”(刘禹锡:《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之叹,亦为绝唱。此三联,虽然送别友人时各自的情感不同,却都是惜别,表达效果则可谓异曲同工。读这样的送别诗,如步入桃园仙境,置身玉宇琼楼,无愁无怨,无悲无嗔,只觉得雅致,只觉得谐和,只能感到“情”与“景”,“思”与“境”的最完美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