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据学派的辛亥以后的考据学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16-06-02

辛亥革命之后,考据学派作为一种哲学和治学方法,并未消失。五四运动提倡科学和民主, 考据学还是可以依靠的盟友。这一点,可从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人物胡适和考据的关系来考察。周昌龙在《戴东原哲学与胡适的知识主义》 (《汉学研究》12卷1 期) 一文中已有许多论述, 笔者只做一些补充。
胡适出身儒学世家,自幼熟读经书。1910年, 他到北京参加第二批庚款留美考试, 经他二哥好友杨志洵的指点, 才发觉做学问要从《十三经注疏》开始, 即从考据入手。留美期间, 他在熟悉西方科学与哲学的同时,完成《诗三百篇言字解》、《尔汝篇》、《吾我篇》、《诸子不出于王官论》等典型考据学作品。学习西方科学与传统考据学研究能并行不悖,令人惊奇。
20世纪初年,考据学仍是一种学术时尚。1918年2月19日前后,《北京大学日刊》发表讲师刘鼎和《书尔汝篇后》的文章,接着又刊出署名为理科数学门毛准的文章《书〈书尔汝篇后〉后》,先后和胡适的考据学论文《尔汝篇》讨论,后来胡适也有回应。《北京大学日刊》是一份公告式的新闻类日报,尚刊登此类文章,可见当时考据学是何等普及。 数学门的学生写考据学文章, 那时大概也不鲜见。
胡适回国之后, 继续“整理国故”, 从事《红楼梦考证》等考据学工作。 他的哲学思想当然是秉承杜威的实用主义, 但是他的名言“大胆地假设, 小心地求证”, 却明显地有考据学派的影子。
1922年, 胡适正式接触戴震的哲学, 内心深受震动,并立即投入研究。1923年底,开始撰述《戴东原的哲学》, 至1925年8月,“改削无数次,凡历二十个月方才脱稿”。胡适这时认识到:“中国旧有的学术, 只有清代的‘朴学’确有科学精神”。 对此,他在《几个反理学的思想家》中作了进一步阐述:
“这个时代是一个考证学昌明的时代,是一个科学的时代。戴氏是一个科学家,他长于算学,精于考据,他的治学方法最精密,故能用这个时代的科学精神到哲学上去,教人处处用心知之明去剖析事物,寻求事物的条则。他的哲学是科学精神的哲学。”
这段话,清楚地指明考据学派和西方科学之间的联系。直至今日,仍然有人将戴震和笛卡儿相提并论, 认为“笛卡儿清算了中世纪神学,戴震清算了宋明理学” [5]。这当然是一个非常高的评价。
考据学派推动中国传统数学的研究
西方数学的引进,推动了考据学派的形成,而考据学派的治学方法,也必然反作用于数学,促进中国传统数学的发展。考据学派中的相当一部分人都是数学家,这绝非偶然。
戴震在编修《四库全书》时,整理从《永乐大典》中辑出的《九章算术 》,以及其他天算学名著。《算经十书》多经他整理校勘后写成《提要》,然后列入《四库全书》中,他还将大典本诸算学书和宋本相校,著成《九章算术订讹图补》、《海岛算经正讹》、《五经算术考证》等,后流布全国。经过戴震等的努力,中国传统数学的研究实现了由康熙时的中西兼采,到独明传统天算之学的转变。
乾嘉学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物钱大昕(1728—1804),以及他的弟子李锐(1769—1817)、汪莱(1768—1813)、焦循(1764—1849)、罗士琳(1789—1817)等,都是有清一代最著名的数学家。他们的努力,使算学逐渐摆脱经学的附庸地位而独立出来。所得的成就虽比西方晚些,但却是独立研究出来的,方法上有殊途同归之妙,如汪莱对xn-pxm+q=0有无正根的讨论,所得结果与当代方程论相合,颇为不易。
乾嘉学派的最后一员大将阮元(1764—1848) 是经学大师,也是数学家。他倡导考据训诂,认为“舍诂求经,其经不实”(《西湖诂经精舍记》),“为浩博之考据易,为精核之考据难”(《桂未谷晚学集序》)。这里的精核,正是指逻辑上的严谨。在浙江建“诂经精舍”时,阮元既讲经史、文字、训诂、音韵,也讲天文、地理和算学。他还主编中国天算学家传记《畴人传》,这也是中国第一部科学史著作。李善兰(1811—1882)是清末最著名的数学家,他同样熟悉考据学,自称“辞章、训诂之学虽皆涉猎,然好之终不及算学”(《〈则古昔斋算学〉序》)。
对于考据学和数学的关系,数学史家钱宝琮评论说:“到乾隆中叶,经学家提出了汉学这个名目和宋学对抗,他们用分析、归纳的逻辑方法研究十三经中不容易解释的问题。后来又将他们的考证方法用到史部和子部书籍研究中去。研究经书和史书都要掌握些数学知识,所以古典数学为乾嘉学派所重视。”[6]
钱宝琮在这里指出研究经史需要数学知识,因而考据学家大多要研究数学。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研究经史的学问家很多,应当都来研究数学才是,为何唯独考据学家都成了数学家?这乃是因为考据学家使用的是“分析、归纳的逻辑方法”,而逻辑方法正是数学研究所特别强调的。可见,考据学和算学相关联的内在原因是研究方法的相同:都依靠逻辑推理。
国学大师章太炎曾评论训诂(小学)和算学的关系:“书就一向唤作小学,数就一向唤作算学。(本来汉朝也唤小学)。‘小学’从汉朝以后,渐渐地衰落,到明朝就全没有,‘算学’到宋末反好起来。近来200年间,‘小学’、‘算学’是同时长进的。却是近二十年来有算学知识的,反比有‘小学’知识反多。要两项双提起来,也不大难。”[7]
这200年的 “小学”和“算学”同时长进, 表明了考据学派和中国传统数学在清代的发展是互相促进, 彼此紧密联系的, 而说“两项双提起来, 也不大难”,则可以理解为二者并非相互矛盾。
可惜的是, 戴震、阮元等为代表的乾嘉考据学派,奉行的是复古主义,主张“西学中源”,以为“西方数学都可以在中国古代算学中找到根源。把向西方学习数学的大门关死了。对中国传统数学而言,可谓“成也乾嘉学派,败也乾嘉学派”。当然,复古主义是清代学术的通病,非考据学派所独有。早在清初,康熙帝谈到西方数学时就说过:
“算法之理,皆出于《易经》,即西洋算法亦善,原系中国算法,彼称为“阿尔朱巴尔”,“阿尔朱巴尔”者,传自东方之谓也。”[8]
到乾嘉时期,这种西学源于中土,中算优于西学的论调更成为牢不可破的定论,当时精天算学者如戴震、钱大昕、凌廷堪、焦循、汪莱、李锐、阮元、江藩、李潢、沈钦韩、罗士琳诸人莫不如此。
中国传统数学到李善兰时已经画上句号,后来的中国现代数学,则是到国外留学的博士重起炉灶,于五四运动前后发展起来的。它和考据学派没有学术血缘关系。但如前所述,二者在研究方法上,文化层面上依然有着深刻的联系。